“嗯,是很漂亮,”洛悬转过头,认真地听苏安真说话。"小崖,你从小到大都没露营过吗?你爸妈没带你去?"
闻言,洛悬的眼神有一
瞬的冰冷,再缓缓平静下来。
“因为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没有机会去。”
苏安真一下愣住,有点难受地看着洛悬,轻轻问道: “你小时候病得很严重,只能待在家里吗?"
"主要是住在医院病房。"
“那你岂不是没怎么出去玩过,”苏安真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不会,长大后见识了许多,"洛悬安慰着低落的女生, "已经做了很多出去游览山河的计划,比如看……海,到极地看星星,露营也算一项。"
“那我算不算跟你一起实现了你的计划?”"算吧,"洛悬轻轻地笑,觉得苏安真还挺有意思。
将零食分给车上的同伴,苏安真又坐回座位上,发觉洛悬靠着车窗,半阖眼眸,似睡非睡,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小崖,你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洛悬眸底闪过怔色,她只是突然想起了宁一卿。她曾经像下令般地要求自己忘记这个女人,于是奇迹似的放下了。或许说放下了并不准确,毕竟她曾深爱她,这一点,洛悬从不否认。
洛悬曾深爱宁一卿,是既定事实。对此,她全盘接受,也不想抹去,也不后悔。
只是人生的一段经历而已。
所以,她认为自己更多是认命了——
认清她和宁一卿的命运并不相同,不仅不同,还南辕北辙。现在回想起来,有过这么一段好像也很有趣味。为平淡无味的生活添色增味。
"只是想起以前的故人,唏嘘不已,"她总结般地说道。
窗外的景色几乎没有高楼大厦了,更多是起起伏伏的雪白山丘,不时出现化雪后的青黑。大巴车已经开上山路,车速变慢,颠簸起来,苏安真抓紧椅背,声音忽高忽低地问:
"是很重要的人吗?"
"曾经是,现在不是。"
洛悬答得不假思索。
苏安真松了一口气,其实她总觉得洛悬虽然看上去年纪轻轻,但那双殊绝漂亮眸子里,藏着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
仿佛历经千般曲折,最
后回归平静。
一个才二十岁出头的人,怎么会有这样沧桑又稚气的矛盾感呢。察觉到自己的不善言辞,洛悬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们应该快到目的地了吧,你多穿点衣服。”"你平时和朋友也这么说话吗?"苏安真靠在椅子上,稍作休息。
“嗯,"细细思考了一会儿,洛悬摇摇头, “我朋友很少,小梨和晚晚算是家人,所以我也不确定。"
"你把夏之晚姐姐当家人?"苏安真惊讶出声。
“是啊,有问题吗?”
大巴车在空地停稳,洛悬边回答,边站起身来拿行李,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有此一问。
"没有没有,"苏安真很想笑,但还是礼貌地忍住了。
大概小崖的脑子全点在木雕上了,对于亲密关系一点都不敏.感,好笑又好玩。
下了车,四周尽是高大的松木和冷杉,雪层很厚,一脚下去最深的地方没过脚踝。
温度计显示现在的温度是零下六度。
他们很快清理出一个大致的地方,招呼着众人开始扎帐篷,再先把铁制的火炉安置好,烟囱顺着帐篷开口支出去。
往灶膛里填上雪松木,噼里啪啦响作一团,异常温暖安静。
不锈钢的罐子,装上茶叶和水,放在火炉上,用不了一会,水就咕噜咕噜开了。茶水虽然简陋,但架不住冰天雪地品一碗热茶的野趣。过一会儿,牛奶曲奇、榴莲饼、核桃酥的甜香飘满空气,大家都开始分起零食来。
“那边怎么有个木屋的样子?”苏安真指着小山坡上一座暗红色的小房子,质朴简约。看上去很温暖又很孤寂。
“好像是给护林员住的,一般不对外开放。”有人回答她。
大家在日落前终于清理出一块空地,又找来枯叶枯枝,在营地中心生起篝火,再在地上放好防水布,铺好毛毯,坐在外面也没那么冷了。
天色慢慢暗下来,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吃着油润的火腿,喝着啤酒,谈天说地,别有一番人世间的烟火气。
有两个跑去探路的人慢悠悠回来,手上拿着随意捡来的树枝,一抬头,看见护林员的红色小木屋前,有一个修长纤细的背影。
虽然看不清面貌,但长身玉立,肃黑大衣清冷疏离,周身萦绕着的尊贵气度,异常清晰难以接近。
"她看上去好像很冷,我们要不要请她过来烤火?"
另一个人仔细看了看,小声说: “还是算了吧,感觉不太好,会打扰人家,怪难为情的。”"大雪天在新年夜一个人来露营吗,好厉害。"
总感觉女人站在那,虽然不盛气凌人也不颐指气使,反而温和美丽,充满圣洁的干净,如神祇如天上月,但就是让你无端诚惶诚恐。
他们摇摇头,没管这件事,直接回到营地中。
“哇,你们快看热搜,"第一个坐下的人惊喜地叫了一声, "上面说西叶市梧溪山,今夜将有新年烟花秀。"
"烟花秀?"苏安真欣喜地打开手机,果然看见了热搜,心说这一趟活动也太顺利了吧,有贵人赠送俱乐部入会徽章,又遇到烟花秀。
她把手机递给洛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洛悬接过手机,看见那条热搜写着:
[各位西叶市市民,为了恭贺新春佳节,梧溪山将于一月二十九日,凌晨十二点,即新年零点,举行新年烟火秀,邀各位前来观赏。
另:特此诚献星星。]
“哈哈哈,好浪漫啊,还把烟火送给星星看,”苏安真抬头望见冬夜零星散落的星星, "的确在这里放烟火,感觉离星星比较近。"
洛悬轻柔地笑,同样仰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说道:“是啊,这应该是观星的好地方。天宽地阔,没有妨碍。"
“那我们晚上一起看烟花啊,守夜晚一点睡?”苏安真期待地看着洛悬。
估摸着自己的身体撑得住,洛悬欣然同意,大雪翩然里,看一场转瞬即逝的烟火,的确很美。
“好大的阵仗啊,也不知道是谁肯花这么多钱,搞这么一场极致的浪漫,”有人依偎着身旁的爱人轻轻感叹道。
“哈哈,热搜不是写了嘛,诚献星星,可能就是某个天文发烧友,有钱有才,送给夜空里最亮的星吧。"
听见同伴的说话声,洛悬也跟着笑了笑,顺带抬眸眺望夜空里的星星。荒废已久的小屋里,宁一卿静静点燃一支烛火,于明镜窗台前,细看营地里
的灯火之色。
这场烟花整整持续了二十分钟,明紫色的光雾,缭绕于整座山体和临近的城市,盛大、绚烂,照亮前来观赏旅人的脸庞。
他们仰望着,眉眼映着满天星光与焰火。如此梦幻,以至于京市的新年表演都是那般相形见拙。
过来观光的游客,每人都得到一件镶银的钥匙扣,他们面带笑意,为意外之喜感到快乐,一如热搜公告上的:诚献星星。
放这场烟花的人,希望路过的每个人,都以热诚快乐的心,带上祝福和欢喜。
而非嫌弃烟花吵闹。因为,这场烟花严肃而认真,那个人不允许旁人生出任何的不满,就算是腹诽也不可以。
新年的这一天,在山间放一场烟花,不仅需要很多很多钱,也要很多很多关系,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但烟火光耀,的确美妙,即便转瞬即逝,也滚烫鲜活地深刻印在洛悬瞳孔里,她叹息地欣赏着这盛世般的光影,
烟花炸开的声响,震颤着树枝间的薄雪,扑簌簌落下,光晕与浪漫仿佛永无止尽。
洛悬手里抓着透明的冰柱,像个小孩子似的,全神贯注地看着,没有拍照没有录像,只是纯粹地欣赏和感叹。
不远处,女人取下护眼的墨镜,任由寒风吹拂而过,深沉地、专注地看着她。
世界变得安静,仿佛只有她和她两个人,烟花照亮宁一卿的脸庞,女人唇角微弯,似乎也能感受到那人的幸福。
洛悬憧憬、仰望着烟花,她憧憬着洛悬。
"哇,小崖,我好开心,好漂亮,"苏安真挽着洛悬的手臂摇摇晃晃,尽显小女生情态。
“嗯,我也很开心,烟花很美,你要不要喝水?”洛悬自然地走到另一边,从火炉上拿来热水,倒给了苏安真。
下意识忽略洛悬挣脱的动作,苏安真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喝,你也喝,我给你泡茉莉花茶。"
两人倒好茶,还颇有仪式感地碰杯,笑容灿烂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
篝火将她们两人的背影,熏染成瑰丽的橘色,温暖缱绻,看上去般配又自然。再次与洛悬近在咫尺,宁一卿立于廊上,一步之遥,却无法前进哪怕一步。可望而不可即。
新年的钟声敲响,烟花越来越美丽浩
荡。
虽然刺眼的白雪,让宁一卿视线变得模糊,但她还是倔强地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时刻。宁一心的电话准时在新年时响起,宁一卿很快接通。
"姐,你在哪里啊,我好想你,"宁一心在电话撒娇,她是真想这个姐姐了,尤其在做了不太对得起姐姐的事情后。
“我有点事,不用担心我。一心,你好好吃饭,上次见你瘦了很多。”有雪落在女人鸦黑的睫毛上,融合濡湿一片。
“我没事了,到处拍电影取景,我比之前康健许多,倒是你,老爷子说你之前休假了一两个月,
怎么了吗?"
"没事,那段时间,"宁一卿下意识摸摸湿润的后颈,声线沉哑, "就是累了。""真的吗?姐,那你现在怎么样?"
宁一卿看见细雪落在洛悬的肩上,又被苏安真很快拂去,她戴着银色眼镜的眼眸隐去笑意,轻声说: “一切都好,只是太冷。”
"嗯,冬天嘛,你让他们把暖气开旺点。"
宁一心顿了顿,继续问道, "姐,你今年怎么不和我一起过年啊,老爷子嘴上不说,但他好像很想你。"
不远处的营地里,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笑声,他们在雪中漫步或是奔跑,洋溢着快乐的气氛。能看见每个人都由衷地在笑,包括宁一卿日思夜想,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见的那个人。
女人看着热闹的人群,酸涩的眼很久不眨,眼泪再从眼眶滑落,流过脸颊,温热很快便作冰冷。自己真娇气,不应该哭的,只是想她心会疼。
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很满足,因为这是一个能和小悬一起过的新年,能远远地看着小悬,能听见她清软的声音,看见她的一颦一笑。
女人告诉自己,应该庆幸,应该快乐,更重要的是应该……满足,不可再生出阴暗潮湿的念头,不可放纵绮思妄念。
可她心脏失速,腺.体弄湿抑制贴,有温热的液体流下,从眼到身到心都水汽泱泱。
宁一卿撕开几乎无用的抑制贴,目光陌生地审视自己被打湿的手指,仿佛在审视自己的幽暗内心,审判高悬的灵感。
宁一卿的灵魂经不起审判。
同一
时刻,营地里的电灯大大打开,那些人从背包里拿出礼物,互相交换,说着吉祥幸福的祝福话。
浪漫的雪花飘落,镌刻在深蓝色的夜空下。
苏安真也扭扭捏捏地拿出礼物,站到洛悬身前说:"小崖,新年快乐哦,希望我们大家都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原来已经新年了,营地里的人来来回回地互相祝福对方新年快乐,不知疲倦似的,脸颊上洋溢着真实的喜悦。
"替我祝爷爷新年快乐,"宁一卿淡淡地对电话里的宁一心说。
电话里传来宁一心欢快的声音: "好的,我一会就告诉爷爷。姐,已经到十二点,到新的一年了,有人祝你新年快乐吗?"
女人看见洛悬侧身接过苏安真礼物,又顺势递给苏安真一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兔子挂件,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新年礼物。
风中吹来洛悬对苏安真说“新年快乐”的声音,皎如高月的女人红了眼圈。
"姐,你怎么不回答我?"宁一心在电话追问道。
"有的,有人对我说新年快乐,"宁一卿小声回答,这个新年她很快乐。
她听见了小悬说的新年快乐,是她熟悉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美妙声线。即便并不是对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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