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岁头顶帷帽,看着来来去去,无不掩面的男子,陷入沉默。
他身后几位大娘探头探脑,说着闲话,声音不大,但谢岁却听得很是清楚。
“哟,快看那个衣裳,那花样不是老陈家的嘛?年纪轻轻就不行啦?”
“见天的往花街柳巷里跑,可不是不行嘛!”
“唉呀,快看那个的衣裳,哪里来的郎君,身条这般漂亮。”
“好看又怎样?银样镴枪头不也没用?看那小身板,便知道是个不行的!”
“男人嘛,还得是身材魁梧些的好。”
谢岁:“……………”
他扭头看向身侧的小五,“你真没带错地方?”
小五笃定:“没有。”
他一把将谢岁推进去,“公子咱们还是别在外面站了,您进去便清楚了。”
医馆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五兴冲冲跑进去通风报信,给谢岁开后门去了。
谢岁在外头等。
与他一起的还站了三五个男人,遮遮掩掩的排队。见谢岁头顶帷帽,前头的蒙面老哥还十分好心的建议,“兄弟,你这样目标太大了,若是不想让人知道,把脸一蒙反倒轻便。”
谢岁:“……我没那病。”
那前头排队的男人嘁了一声,“到叶大夫这里不看男科那看什么?看骨科吗?”
谢岁:“…………”猜对了,他真的是看骨科。
不过很显然没人信。
他前头的男人还一脸八卦的打量他,凑过来小声道:“小兄弟,别装了,看你脚步虚浮,年纪轻轻怎么就到这步?啧啧啧,平日里要节制啊,不然等到哥哥这个年纪后悔可就迟了,唉……你娶妻了没?”
谢岁冷笑一声,“装?我装什么?小爷龙精虎猛一夜八次,根本没问题!我就是过来是等人的!”
“唉,那你不看病你别在这里挡道啊!”背后有人挤过来,“去去去,一边去!”
谢岁默默后退,并且迅速退到晒草药的地方站着,同他们拉开距离。
庭院里晒了不少草药,他看了一眼,都是些切了片,用来泡酒助阳的干货,他又挪开一点。
小药炉角落里种了一排花花草草,还养了几只兔子,正蹲在角落里头啃草,谢岁默默蹲到了兔子窝边。
小五还没出来,里头应该正忙,谢岁看着那毛茸茸的小兔子,手指微痒,忍不住俯身去摸那小兔团子的耳朵。
兔团子仰头看他,谢岁忍不住笑了笑,正想将那小绒团子抱起来,医馆对门忽然传来吱呀一道开门声。
长幡飘动,一枝竹竿落地,随后是哒哒点地声,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阿爷,你今日收摊这么早,明日咱们又得去叶大夫家打秋风了。叶大夫一天赚不到几个血汗钱,还总被病人闹,这样不好,不好。”
“这样确实不好,那不然你再去街上算两单?”
“嗨呀,那还是算了,明日再来,明日再来。”
在那两道声音响起的瞬间,谢岁起身,拉开大门。长风从巷子里呼啸而过,头顶槐花晃动,空中都是淡雅的花香。
医馆对面的小门外,站了一大一小两个道人,大的约莫二十七八,身高腿长,双目蒙着黑布,面容俊秀,手提着箱笼。
矮个子是白雪玉团般的孩子,五六岁的娃娃,抱着个小马扎,身上的道袍被浆洗的泛白,他听见了动静,回头看向谢岁,随后圆圆一张小脸上瞬间挤出几分高深莫测,一步步靠近,掐指有模有样算了一下,低沉道,“施主,相见即是有缘,贫道观你印堂发黑,疑似最近有血光之灾啊!”
帷帽边缘的纱幔浮动,谢岁张了张口,却有些说不出话来,勉强忍住哽咽,他踉跄着上前两步,行至那矮个子的小道士面前,轻声道:“小道长,鄙人近日确实诸事不顺,敢问可有化解之法?”
那小童没见过这么上道的,瞪大了一双有点圆的狐狸眼,随后笑道:“我阿爷……我师父乃是长明山的玄真子,世上没有他化不了的煞!”
小道士拽拽道人的袍子提醒他接话,“阿爷……阿爷?!”
“行了。”高个道人单手将小孩腰带一提,塞进身后的门里,“聒噪什么?沏茶去!”
转而那道人望向谢岁,露出个有些咬牙切齿的笑来,“小施主,摸骨还是算命啊?看在是熟人的份上,一万两起,给不起就请回吧!”
谢岁从怀里摸了摸,取出杨兴给他的那二十两银票压在道士手里,“一万两没有,我浑身上下只剩这么点,余下的先欠着……”
顿了顿,谢岁低声唤道:“师父,好久不见。”
语气中已带了些许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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