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失败,琴酒至今生死不明,行动人手折损过半。
“已经呼叫了海上救援。”
“统计一下失踪成员名单,需要立刻救治的伤员现在就从直升机回去。”
“赤井秀一,降下救援绳索。”
安室透深吸一口气,一道道指令有条不紊的发出。
他脸部线条紧绷,神情坚硬如铁,猎猎海风卷起他的衣角,
他是本次行动的现场指挥官,他必须稳住,所以不能软弱,不能迟疑,不能犹豫。
每一次行动就是一座战场,失败之后首先要做的不是复盘追寻原因,必须要即刻思索下一步。
“波本,注意身下!”
耳麦里传来一声低喝。
身下,身下是一望无际的海面,会有什么?
随即,不用再次提醒,他们也已经听到了那道声音。
庞然大物的黑影从身下海域的水面缓缓上浮。抽水声像是鲸的呼吸,绵长而悠远。
可怎么会有鲸在这个时候上浮换气。
那是一艘………潜艇。
作战冲锋艇和它比起来脆弱的就像是儿童折起的纸船,轻而易举的被掀翻,金属外壳像揉皱的纸团一样挤压破裂开。
显示屏上标致位置坐标的红点闪烁的越发频繁。
琴酒确实一直在这里,从出了公海以后,潜艇就遥遥潜在货轮下方的海域。像伺机而动的鲨鱼一样,在最后一刻才亮出利齿。
警视厅的成员还是不甚了解琴酒。他既然准备了一场盛宴,就一定会有预备给自己的后路。
用自己的命拉着想要报复的人同归于尽?
——不,这种愚蠢的自毁冲动没有任何意义。
琴酒是天生的上位者。他会对爱低头,但绝不会沦落为丧失自我的俘虏。
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固执。
生而骄傲的独狼只会允许自己死在每一场拼尽全力的战斗中。
他可以死在为姬野凌复仇的中途,任何一场交战里。
杀人或者被杀。
棋输一着,功亏一贯,那是他技不如人,他认命。
但这种骄傲不会为任何人所弃。
他就是这么糟糕的人,天性冷血而凉薄。
爱也爱的糟糕,七零八落,不为人所理解。
能理解他,全然接受他的人也早就已经死了。
他瑕疵必报,锱铢必较。他的人死了,死在他面前。于是他就要尽数奉还回来。
潜艇望塔上,琴酒冷眼旁观着在翻涌浪涛里浮浮沉沉,垂死挣扎的警视厅残部。
仿若淬了冰的幽绿眼眸中划过一抹赤裸裸嘲弄笑意。
今夜,警视厅过半的好手都会折损于此。
至于自己……
接下来等待着他的是黑白两个世界的同时通缉。
他会疲于奔命,直至有一日,有人将子弹贯穿他的心脏,终结掉他染尽血污的生命。
方得安息。
前提是——
那人没有率先死在自己手中。
琴酒晒然一笑。
最后看了一眼冰冷黑潮中挣扎的警察。
只这一眼,他的瞳孔蓦然收缩。
远端的天际边缘亮了起来,雪亮灯光刺破黑暗,双翼螺旋桨的引擎咆哮,沉重黑铁机身贴着水面滑行而来。近乎悬浮在海面之上,机载吊挂绞盘转动,根根救援尼龙绳索从打开的舱门降下,垂入海面,带来生的希望。
赤井秀一翠绿双眼亮了起来,熠熠生辉。他认出了这是……
MH47奇努克重型运载直升机。
美军特种部队的看家装备,兼具救援抢险任务。
巧合的是,东京国际机场常年停泊着一辆从美方斥资购买来的MH47。
用于发生特大灾害时,城市抢险救援。
现在它出现在这里。
海天交界处,漆黑涂装的飞机与潜艇遥遥相峙,
像是从天坠落的飞鸟与探出海面的游鱼于寂寂无声中对望。
它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近到深如寒潭的冷绿眸子与燃烧摇曳的灿金瞳孔中都清晰倒映出彼此的身影。
像是冰与火的交融,在凛然空气中碰撞,撞出黑白分明的两个世界。
*
片刻之前,东京国际机场
凭借一张公安为这次行动准备的临时警官证明和诺亚截获的密钥。姬野凌一路畅通无阻的打开了机库金属大门。
没有人怀疑这个清俊凌厉的年轻人。他看起来就像是神出鬼没的公安行动组成员,拿着上级给的密钥,去挽救一场失败的行动。
控制台上的按钮错综复杂,令人眼花缭乱。
【你会开飞机吗?】
诺亚有些担心。
姬野凌闭目检索了一下记忆。
高空长风猎猎,机翼划过纽约寂静的粉蓝黎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翡绿自由女神像沐浴在熹微晨光中,绚烂而遥远的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睁眼时,他斩钉截铁地回道。
“会。”
有人曾手把手的教给过他,刻在记忆里,成为这具身体掌握技能的一部分。
他取下航空降噪耳机戴上,踩下踏板,拉启集合扳手。
“Julep,给我滚下来!轮不到你去!”
塔台控制频道里传来诸伏景光严厉的喝止。
不复重逢以后的淡漠而疏远。话语中焦急慌乱的情绪温热而鲜活。
一直以来,隔阂在二人之间高高筑起的无形薄膜壁垒,在这一刻轰然溃散崩塌。
明明噪音轰鸣,耳边世界却无垠寂静,静到只有诸伏景光的声音像是贴在耳畔响起的嘶哑低语。
身处的空间在这一刻蓦然收缩,缩到只余一间只有亮着暖黄灯影的四方小屋。
是了,姬野凌阖目想。
一直以来那些别扭而无言的费尽心思,口不对心,靠近又疏远的出尔反尔,反复试探。
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原因,
——他后悔了。
他想回去,很想回去,回到……
——一个早已消失在时间里的地方。
曾经夏夜的风摇摇晃晃,路灯光影绵长。
他沿着夜风,踏过一路悉簌作响的婆娑树影,遮遮掩掩身份的去往一间能够容纳自己的屋子。
或许那时,他的潜意识里早已明白,世界广袤浩大,而能够容纳承认他的地方不过只有窄窄方寸之间。不过一颗人心的距离。
“诸伏景光,回头看。”
黑鹰般的直升机逆着月光轰然起飞。夜风寒凉,旋转咆哮的螺旋桨翼绞碎一切温热而柔软的多余情绪。”你的朋友在那一头,不是我。”
“所以,你去完成你的理想,我去终结我的罪孽。”
姬野凌摘掉行动耳机。关闭通讯频道。
拔高悬停到塔台高度的机身微微前倾,做了一个中摆点头致意的动作,掉头离去。
从始至终,他没有说上一句再见。
他们早已告别过了。
在多年前的那个暴雨夜,以一种最不合时宜的方式。
人可以死吗?
人可以死在任何时候。
——包括理解了何为正确的那个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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