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一左一右, 一个钳制她的手臂, 另一个捏着她的双颊, 径直将温热的药往下灌。
药没灌下去两口,南乐受了惊吓,长睫染上泪光,顾不得许多,挣扎起来。
她到底不是寻常关在后院里寸步不出的闺阁娇娇女,那双手曾夜以继日的提着沉重的船桨,在江河中走过千万里。
连疾风恶浪穿行而过,此时要挥开两个未曾做过什么重活,手上没有气力的年轻丫鬟,倒不算难事。
那一碗药没喝下去两口,却是全泼在了地上,连瓷碗都摔了个粉碎。
香云眼见着药泼了出去,变了脸色,惊慌的去看香竹,“这下可怎么办?”
南乐气愤的张口,“你们……”
话刚说了两个字,激愤难平的声音便变得嘶哑,甚至再吐出完整的音节。
南乐捂住喉咙,她被那药激得直犯恶心,张口想要呕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甚至连干呕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香竹站起身,她端详南乐惊慌失措的表情,微微一笑。
“这药果然不错,哪怕只喝下去两口,也颇有效力呢。”
南乐睁大了眼睛瞪着她。
她张口想要问,她与她们没有任何仇怨,她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南乐耳畔恍然响起字字句句。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
“你当然对不起我。你害死了沈玉,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错吗!”
“你这毒妇,一条性命的重量。难道还不够吗?你到底要做多少孽才能悔悟?”
“你休想。我告诉你。既做了我的妇人,不论你过往出身如何。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便是我不要的垃圾,烂也得烂在我林家。你必须为你的错赎罪。”
是了。
她们跟她没有仇怨,但林晏与她有仇。
若主人觉得鱼鹰不该张口吞咽,就会用绳子绑住它的嘴。
若主人觉得狗的尾巴影响打猎,就会剪断它的尾巴。
这就是他给她的惩罚吗?
因为她总是那样骂他,违抗他,所以他便不想再听她言语,将她毒哑,变成一个哑巴。
人都已经走了,瓷碗碎片也收拾干净,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南乐伏在床边想要呕,但什么都吐不出来。
过了半响,她脱了力,呆坐在地上,肩背倚靠着床脚。
只有地上的一点湿痕能够印证方才发生了什么。
南乐乌眸盯着地上那一团湿痕,泪光在眼中转着,慢慢淌下一道长长的湿痕,鼻头抽动,却是无声的。
不知过了多久,珠帘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隐约的交谈声传来,“药都让娘子喝了吗?”
南乐听到那道声音,心头一颤,连带着浑身都在颤抖。
她抬起眼,怔怔的看着珠帘。
“少爷,您放心吧。娘子都喝下去了。”
林晏袖手站在门外,隔着一道珠帘,眸子贪婪的注视着帘后之人的身影,一点点吐出今日压在心中的郁气。
他竭力让自己提振精神,抹去一身的颓丧。
幸好此刻南乐不想见他,便也不会看见他这一身有多狼狈。
说来也好笑,一贯浪荡至极,素来不在乎旁人目光的人,到此时却是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容貌不够光鲜。
“阿乐,”
珠帘后隐约可见一道长身玉立的人影。
林晏手指捏着已经湿透的袖子,嗓音有几分哑,“我领了一个官职,以后要去金麟为官。今日便动身。”
至于这官职是他怎样得来,为了这份官职他又要面对什么,自是不必再与南乐说了。
只要去了金麟,离了新京,她作为太守的夫人,府中只她一位女眷。金麟那些官宦人家的女眷谁又敢看轻她?谁又敢在她背后言语半句?
只要十几日,他便能与她光明正大的做一对夫妻,给她所有的宠爱。
待他日,他真练出一支新军,回到新京,再给她补一场婚仪。
好好补一场盛大的婚仪,这一次他绝不会放她一人去应对宾客,不会一口自己的喜酒都没尝上。
有那么一瞬,外间的雨好似落进了眼睛,蛰得他眼底发涩,几欲落下泪。
南乐听着这话,垂下长睫,眼泪流的更凶了,泪珠子不声不响的往下落。
室内迟迟未见声响,便是连只言片语都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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