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玉树在满口谎话间,倒也有一两句是真的。
之前那个懦弱男人带来的一连串小生意,已经耗干了马玉树手头的现金。
他现在手里只有一百来万。
不过不要紧,他上头还有人。
在迅速上报了这笔生意的交易内容后,调查本部亮就是他背后大佬的工作了。
本部亮最近的确是落魄到底,沦落到了和银槌市资深流浪汉抢吃垃圾、还伤了脚踝的地步。
他有和“调律师”接触,目的未知,极有可能是在询问本部武的去向。
显然他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而促使他来这里借贷的动力,是本部武的死。
他的亲人不爱他,朋友也没处下几个。本人是个搞技术的,没有卖苦力的资本。身为一个新晋跛子,浑身上下只有一颗大脑最值钱,偏偏手头空空,找不到任何上升渠道,只能求助于偏门。
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
于是,2000万几乎是光速到账。
马玉树将拟好的合同递到本部亮面前,恭维道:“整个银槌市里,就你本部先生值这个价格。”
本部亮一条条对照着看那高额的利息,眉头紧蹙,并没有因为恭维而放松分毫:“我要全款,不要手续费。保证金可以有,但不能这么高。”
他在纸面上写了一个数字,抬起眼来,满眼都是强忍的窘迫:“……看在我们两个的交情上。”
和本部亮谈不上任何交情的马玉树皱着眉,似乎是经历了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最终一拍大腿:“行,我能做主。我跟我上头的人说,有什么风险,我担着!看在我们的交情上!”
他豪气干云,本部亮心情沉重。
他坐了一个多小时,领到了钱后,便没再久坐,匆匆离去。
待本部亮一消失,马玉树便响亮地啐了一口:“还是过去那个哭坟一样的臭德行,耷拉个老脸,好像谁都欠他似的。”
小弟谄媚地凑上来:“他现在可不就是欠您的?”
马玉树拍着沙发扶手乐了起来:“对啊。”
他兴奋得坐不住,一骨碌坐起来:“走啊,做了笔天大的生意,请你们吃顿好的。”
……
马玉树欢喜,小弟欢喜,借他钱的人也欢喜。
唯一倒霉的只有闵旻。
闵旻从手术室走出来,开口就是抱怨:“要攰(累)死我啊!”
第一个朝马玉树借钱的窝囊男人一直局促地蹲在走廊上,见闵旻出来,忙扶着墙站起身来,团起双手,满脸紧张地询问:“大夫,我家囡囡怎样啊?”
凤凰适时地递给闵旻一杯木瓜汁:“辛苦了。”
闵旻接过来,叼好吸管,对男人说:“睡着了。凤凰调配的麻·醉剂劲儿不小,不过没什么副作用,醒了就能走。脸是按你给我的照片捏的,我不能给你保证百分百还原,原来鼻子不是很高,还有点小雀斑。我给她做了个嫩肤,顺便把鼻梁捏高了一点,不介意吧?”
男人眼睛光芒闪闪,眼看着就要落泪:“谢谢,谢谢大夫……”
他膝头一软,就要下跪。
闵旻见势不妙,用鞋尖往他膝盖上一顶,把他的下跪之势生生给顶了回去:“哎哎哎别这样啊!我这两天我都被人拜烦了。我是大夫,又不是妈祖。……你再在这里呆两天,等你女儿醒了,跟你老婆商量好,我再给你的外形做一点微调,免得走在大街上被人认出来。银槌市人是多,可凡事就怕万一,要是哪天在大街上迎
面撞见了姓马的,你跑都来不及。”
撂下这句话,闵旻转身就拉住了凤凰:“快走走走,最怕人跟我磕头。”
凤凰被她一路牵走,偶一回头,发现那男人满眼是混合着希望的光,双手合十,冲她们的背影,崇敬又感激地拜了又拜。
他连拜都拜得不漂亮,有种手忙脚乱的滑稽,又让人心里发涩。
两人在去一起拿饮料补充能量的路上,路过了正在分析当前情况的于是非和金雪深的房间边。
闵旻探头调侃:“胖头鸟先生,喝什么?”
金雪深:“爬爬爬爬爬!”
凤凰:“老于?”
于是非:“我要200毫升机油。”
他又望向金雪深:“他要一杯咖啡,谢谢。”
金雪深没提出异议。
于是非在雇佣兵世界里,外号是“银鼠”,倒也形象。
银鼠,擅长侵占他人的巢穴,趁虚而入,据为己有,行动如风,难以捕捉。
他是信息战的专家,与这次行动高度适配。
金雪深向他求证:“……给马王八蛋看的信息,不会出问题吧。”
于是非平静表示:“我的‘猫池’稳定运转了三年零三个月,里面养了两万人的虚假信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址定位、性格、关系网、亲朋好友、电商购物记录、转账记录、信用账单、AI人脸录入信息和固定的生活圈,看起来完全和真人一模一样。”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除非马玉树那里拥有全套的实时风险研判系统。”
金雪深皱眉:“姓马的会有这种系统吗?”
于是非:“没有。”
金雪深:“……”
于是非:“整个银槌市只有一台。在瑞腾公司。”
金雪深松了一口气,伸手去锤于是非肩膀:“那你瞎说什么!?”
于是非很无辜:“我要充分考虑到所有可能。”
不知道怎么的,越和他交往,金雪深身体里那个早年间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就蠢蠢欲动地要钻出来耀武扬威。
他用手指去戳于是非的肩窝,不依不饶:“动摇军心!”
于是非把手平放在胸口位置。
他的算法和他的心跳告诉他,他很喜欢这样子的金雪深。
即使这种体验,和他对自己的责备一样没有道理。
于是非轻声说:“对不起。”
闵旻和凤凰在外面偷听一阵,相视一笑,转身离开。
因为接了一笔天大的生意,基地里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闹。
“海娜”与“磐桥”本身是针锋相对多年的敌手,熟知对方的一切优势与软肋,暗地里各自较劲,为有朝一日的决死一战各做准备。
然而,如今合作起来,竟然是完全不需要任何磨合,像是多年的老友。
他们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并肩前行,倒也意外地和谐圆融。
……
宁灼找到单飞白时,他正在射击室里。
单飞白戴着覆盖了大半张脸的橙红色射击眼镜,一把狼尾扎得格外高,只有几缕碎发拂在脖子上,整个人挺拔如松。
宁灼进来时,他刚刚打完一轮。
似乎是察觉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单飞白猛然回身,将枪口对准了宁灼:“不许动!”
宁灼站住脚步,遥遥地看他。
一道细细的深红色瞄准线从枪口延伸出来,撩一撩他的衣角,在他的腹部和髋部稍作比划,最后一
路上行,定格在了他的心口。
或许是射击室内温度过高,那瞄准线也如有实质,带着一点暧昧的温度,引导着宁灼周身的血液往心脏位置集聚,让那块藏在胸腔内的软肉跳得轻快激烈。
单飞白模拟子弹出膛的声音:“啪。”
宁灼:“幼稚。”
幼稚的单飞白回身,稳准狠地一枪命中了身后的移动靶。
最后的一粒子弹,正中靶心。
宁灼的指尖轻轻抽动了一下。
……刚才,他的枪里还有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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