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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最终在京城东城一条街道上,挂着“乔宅”牌匾的宅院门口停下。
之所以是乔宅,而非乔府,是因为当朝规矩,“府”乃有官职在身和爵位门第才能使用,其余人家只能用“宅”,以区别身份地位。
俞州虽已是举人,但并没有官身,府字乔家自然不能使用。
在这个时代,人的三六九等之分真的是处处尽显,也因此,才会有那么多人为了改变门第和权利 ,而不惜一切代价。
帝后两人到的时候,乔楠正在院子里下棋。
棋盘是个好东西,包罗万象,蕴含天地,下棋就像掌控人生,现实中无法诉说的东西,无法完成的理想,皆可在棋盘中尽情的肆意,厮杀,争锋……
他想要保护他的家人,保护曾经为他付出过所有的家人。
他不能安于现状,不能满于现在的幸福,他要思考筹划,待将来俞州进入官场后,才能帮助俞州应对朝中的勾心斗角。
还有……将那些潜在的敌人,一个一个的,全部斩杀。
这辈子,他绝不允许再有人破坏他的生活。
乔楠聚精会神的盯着棋盘,一人自己与自己对弈,棋盘之中龙争虎斗,血染厮杀,刀光剑影,好不肆意快活。
雨竹虽不精通下棋,但也能看懂一二,心绪跟着棋盘落子不断起伏。
就在这时。
守门小厮突然进来通报,“公子,外面有两位老爷路过,说是身上不小心沾了脏污,想借咱们家洗漱更换一下衣物,不知公子可否通融?”
“什么老爷?穿的何种布料?带了多少随从?又何地口音?”
乔楠并没有直接同意,而是询问,以免遇到宵小上门招惹麻烦。
守门小厮虽是新从牙行买回来的,但以前也是大户家中的下人,很是机灵懂规矩,早有准备。
小厮答道,
“回公子的话,两位老爷是一对夫夫,衣着布料普通,但气度像是书香门第中人……随从只有马夫和两个丫鬟小厮,口音是京城本地,小的确认过,两位老爷应当是碰巧路过。”
“既如此,那便将人请进来吧。
”
乔楠点点头,随即吩咐雨竹,“让人准备热水茶点候着,莫要怠慢了人。”
京城藏龙卧虎,他们身份不高,只是借过更衣,如此小事倒不用小气。
当然,这也是他们刚搬到新宅子,家里暂时没有什么秘密,乔楠才会如此轻松随便放人进门。
很快。
小厮就领着帝后二人进了宅院中。
文德帝和甄后君到底是帝后,即便两人换了衣服打扮,也尽量收敛身上的气势,但身在高位,骨子里养出的尊贵之气,还是很难遮掩的。
再加上两人容貌也皆是出色之辈,哪怕如今上了年纪,也还是俊美和英武得很,外加亲人血缘的牵引。
乔楠在看到两人时,原本淡漠的心中,便不由生出丝丝缕缕的好感。
而帝后两人更不用说。
盼儿子盼了多年,此刻终于见到真人,心情真是难以自持。
若非在身居高位上练出来的强大自制力,两人说不定都要直接扑上去,抱住乔楠喊上一声儿子了!
不过虽没那样做,但两人目光却落在乔楠身上,难以收回。
要是被其他人这般紧紧盯着,乔楠多半会觉得无礼生气,可面对帝后二人,他却半点生不出那种情绪。
甚至还不由自主的想与之亲近。
所以,原本想让小厮把两人领到客厅中歇息的乔楠,鬼使神差的就改变了主意。
乔楠朝两人露出友好的笑容,主动邀请道,
“我家这宅子刚买下,屋里重新上了漆色,急着搬进来味儿还未散完。厨房热水未烧好,两位老爷若不嫌弃,便与我在院中喝杯热茶,歇息等待如何?”
乔楠主动相邀同坐,文德帝和甄后君哪有不愿意的。
他们原本就是想用‘借地更衣’的借口,远远看上儿子一眼就满足了,没想到竟还能和儿子说上话,真是惊喜不已。
两人当即喜悦点头,“如此,便打扰小夫郎了。”
众人落座,随即便开始闲聊饮茶。
在交谈中,文德帝和甄后君自是不能暴露身份的,所以,便说他们就是京城中一户清流书香富户的老爷。
今日出门本是闲逛散心,却不想路过这附近时,大意踩到了污水坑中,将身上弄得又脏又湿。
因身上实在难受得很,难以忍耐到回家再更衣,于是便向乔家借了地方。
这理由倒是还算合理。
京城地方大,东西南北城街道都相距甚远,富贵之人生活太好,有些难以忍受的洁癖不奇怪。
再加上心中的亲缘好感,所以乔楠并未怀疑。
文德帝和甄后君见多识广,知识渊博,又有心讨好儿子,三人聊天自然是十分愉快和投缘。
很快,乔楠便称呼上了两人一个黎叔(文德帝),一个郑叔(甄后君),帝后两人也唤上了楠哥儿。
等文德帝在看见旁边,乔楠刚才还未下完的棋局时,一眼看出棋局中的龙争虎斗,肆意厮杀之气时,眼睛更是亮得发光。
当即便没忍住询问,“楠哥儿,这棋局是你自己博弈的?”
甄后君也看向棋局赞道,“龙争虎斗,潇洒肆意,杀伐果决,好气魄。”
“黎叔郑叔过奖了,不过戏局而已。”
乔楠被两人夸赞,心中莫名喜悦,但嘴上还是谦虚。
“戏局便能如此,楠哥儿认真起来,岂非圣手?我也许久没下棋了,不知楠哥儿可愿与我下一局?”
文德帝看着乔楠眼中满是精光。
乔楠现在没事,自是点头,“荣幸之至。”
于是父子俩人,便开始了执棋交锋,甄后君在旁观看。
文德帝是帝王,棋风自是霸气和强势,带着独属于帝王醒掌天下权的威势魄人,让人想要臣服。
而乔楠历经两世,人生跌宕起伏感悟良多,性格不仅沉稳,还有想要努力改变人生,
改变周遭不如环境的渴望。
因此,他的棋风不仅充满杀伐果决的锐气,高高在上的运筹帷幄,还有种如何都不肯认输的韧劲儿,以及挡他者死的强大气魄……
文德帝越和乔楠在棋局中交锋,心中的激荡就越深。
待一盘棋局结束。
文德帝深深看向乔楠,露出可惜之色,试探性叹道,
“楠哥儿心有沟壑,可惜生做哥身,今生只能对镜花黄,实乃遗憾。”
乔楠闻言却是摇头笑,语气柔和又充满强势,
“不……黎叔,我夫君说了,只要有心,便是哥儿女子,亦能铁甲披寒光,做出一番成就,留与世人评说。”
既然他并不只是个商户子,他有身在高位又爱他的帝王父亲,如此地位和权利,不利用做些什么事情,实在浪费上天给予的重生机会。
文德帝看着乔楠眼中的澎湃自信,笑意加深,“楠哥儿夫君,对哥儿女子看法,当真是别有不同。”
“嗯,我夫君与其他男子不同,他说我有才,困于后院可惜了,所以我想做何事,他都支持于我。”
乔楠没忍住炫了一下。
帝后看到乔楠脸上的笑,不管心中如何防备俞州,此时此刻对俞州还是很有好感的。
甄后君很果断的夸,“楠哥儿夫君当真是个好男子。”
于是乔楠脸上的笑容也更大了,心血来潮主动邀请道,
“过些日子我家的茶楼开业,黎叔郑叔若是有空,可来看看,我家茶楼有话剧表演……话剧就是一种新的唱戏方式,很是有趣,我觉得两位叔叔定然会喜欢。”
“好,到时有空我们便来。”
文德帝和甄后君毫不犹豫点头笑,儿子的场必须捧。
父子三人虽未相认,却聊得非常愉快和谐。
……
而与此同时。
京城某家茶楼里,刚刚生产完不久的乔旭,正望眼欲穿的盯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伺候他的小侍很是疑惑不解,
“主子,咱们每天都到这家茶楼来,到底干嘛呀?这家茶楼的点心,没有咱们皇子府的好吃,说书也没东街茶楼的精彩,好无聊的。”
是的,自从生完孩子,身体稍微好点后,乔旭就每天都往这家茶楼跑。
但来了茶楼后,他又不吃茶点,又不听说书,就一个劲儿的看茶楼外路过的人群,好似在等什么人般。
若非这个伺候的小侍,是乔旭从老家那边带过来的,知道乔旭没有奸夫,指不定都要猜测,乔旭是不是出来会情郎的了。
而乔旭……
乔旭天天跑这个茶楼来,自然不是会情郎,也不是脑子坏掉了发疯。
他就是记得前世,乔楠就是在这里救了皇帝的,他也想碰个对皇帝的救命之恩当护身牌。
虽说他靠着威胁的手段,成了二皇子正妃,还让二皇子不敢把他怎么样,但这并不能让他在皇子府真的完全舒心。
皇子府的下人和丽妃,还有那个小姑子淑仪郡主,都瞧不起他的出身,回回都用鄙夷轻蔑的眼神看他。
其他府邸宴客,竟然也不给他下帖子,完全当他这个皇子妃是空气,真是可恶,让他气闷不已。
所以,他就想起了前世乔楠对皇帝的救命之恩。
前世堂哥有皇帝撑腰,别人不敢瞧不起堂哥商户子,今生他要是也能有皇帝撑腰,看谁还敢瞧不起他的出身!
然后……
然后结果就是,他等到现在,都还没等到这条街上,有发生哪个富贵老爷当街犯病的事情。
乔旭有点焦躁,嘴里不断呢喃,
“怎么没人呢?怎么没人呢?怎么没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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