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只觉得晕晕乎乎的,他高大的身影却被她拽的踉跄,连忙跟上了她的步伐。宫理盘起头发上有亮晶晶的玫红色塑料珠,正随着她的脚步晃来晃去。
林恩反握住她的手指。
她手指像是丝线,一握就是一把,指尖攒在他手心里。
宫理牵着他,半透明长靴踩在积水上,走入繁华城市中狭窄的街巷内,在一处被各种排风扇和空调外机挤满的窄路中站定脚步,又从包中拿出了那支粉红色的蜡笔。
林恩哑着嗓子:“宫理。”
宫理本来没理他,他又叫了一声,她手指尖转着蜡笔,终于侧脸斜目看他,从鼻音中道:“嗯?”
他跟她说话时要半弯下腰,眼前的乱发晃了晃:“……你要,我,为什么?”
宫理看了他片刻,突然伸出手指按了一下他下眼睑处的一个点状伤疤,那个疤痕在上眼皮上也有对称的,很可能是有些家伙残忍的用钩子穿过他的眼睛。
她笑起来:“为了让你血债血偿。我骨子里就是个魔女。”
林恩紧紧抿住嘴唇,睫毛垂下来,似乎并不意外,也一言不发。
宫理的本性……吗?
林恩忽然想起自己见过她在花园里与男人拥吻,修女们仰慕甚至痴迷的围绕着她,而英俊的牧首被她捆绑着法袍跪在岩间圣母像前……
他在暗处窥视。看到了太多让他迷茫的场景,看到了太多她的色彩。
这就是魔女的意味吗?
魔女,在这个时代有别的意味。
人类的历史也是变异者逐渐增多的历史,变异者就是天生或突变出超能力的人类,总数从曾经人口的不足1%,已经到现在9.7%的水平。他们也有主流的种类和小众的类型,在过去,那些圣女、魔法师、狼人、吸血鬼、炼金术士或者是猎魔人,不过是给这些变异者取的名称罢了。
教会最早的作用,就是普通人用来笼络、控制与消灭变异者。
在历史上,人们逐渐研究发现,男性变异者数占变异者总数中的80%,数量较多但种类单一,普遍能力较差,很多人的超能力毫无用处;女性变异者数量很少,却大部分能力较强,时常会出现极其特殊的能力——
所以教会加大了对女性变异者的控制,不论是刚刚诞生还是年过半百,社会上所有的女性变异者突变出超能力后,都要经过教会的“审核”与检阅。
能力超过男性变异者平均水平的,都要被选为圣女进入教会,随着她们成长,能力平庸者会再逐渐被淘汰。
因此社会上流转的女性变异者,能力都跟男性能力者差不多。
而其中有些能力强大,但因为种种原因,或黑户逃脱,或叛出教会,没有成为圣女的女性变异者,则被称为“女巫”“魔女”。
这颗星球历史上曾经轰轰烈烈的猎巫活动,就是因为未收教会管辖的女性变异者集结起来,实力强大,极大的威胁到了教会,教会抱团起来,打压围剿女性变异者——
甚至其实当时很多都是女性变异者掀起了战争、灾害与诅咒,教会害怕世界知道巫女们的恐怖力量,就将这些巫女们引发的轰轰烈烈的事件,伪装成异端宗教战争,伪装成上帝之怒。
不过近年来,因为猎巫运动当时的血腥与惨死,教会也开始搞一些假惺惺的忏悔运动,撤掉了当初一些圣徒或教宗的名号,撤回了所有带有“女巫”字样的文件。
但“女巫”这个群体是半隐形的,又是真实存在的,对于真实存在的事物,如果不能说,总会演变成新的代称。
于是,新的时代,“魔女”这个词又复苏了。
这次,魔女们更聪明了,她们有意将这个词炒作与营销出“叛逆”“不受限制”“强大”的色彩。从一开始魔女们出书、拍视频讲述自己真真假假的神秘色彩故事,到一些偶像、学者、士兵或者是网络红人,纷纷自称是“魔女”,魔女这个词变得愈发时尚,甚至成为了一种个性标签。
甚至在Toutube上搜索“魔女”,前排出现的都是“魔女屠杀事件之都市传说”和“今夏魔女风穿搭”视频。
魔女这个词越轻浮,她们越能隐藏在其中。
但教会表面上对所谓的“魔女”们一笑置之,背地里却调查出了真正危险的“魔女名录”,而曾经是奇迹圣女宫理,现在就是那名录上头等级别的危险魔女。
听说魔女们也建立了自己的联盟与协会……
“走了。”宫理在城市的街巷墙壁上,画完了粉红色的门扉。
他们穿过了墓园、图书馆和城市垃圾处理厂,走过一道道粉红蜡笔画出的门,宫理似乎确认公圣会的人不可能再跟踪她,到下一次的打开门的时候,眼前是凋敝的地下商城。
招牌落灰,绝大多数的店铺都已经搬走了,潮湿阴暗中偶尔有几点灯光,白色瓷砖过道里有些被遗弃的货物盖着发黄的雨布。
而对宫理来说,变幻造型似乎随心所欲,此刻在林恩身边的她,扎着两个冲天辫,画着烟熏妆涂着黑紫色口红,穿了条满是挂链的低腰阔腿牛仔裤,上半身是一件黑色皮质吊带抹胸,裸|露的肌肤上全都是金线纹身,甚至其中一个眼睛看起来都是电子眼球。
宫理弯腰打开了其中一家超梦录像店铺的卷帘门,穿过货架走进深处的小走廊,随着脚步踩在向下的金属台阶,台阶两侧的墙壁中传来一些摇滚乐声、交谈声、吵架声。
终于走到了台阶最下方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手术隔间、实验室与检测器材,空阔偌大的实验室里,只有几个人影。
进入实验室,宫理也松开了牵着他的手。
林恩有些不舍她手指的触感,以为只是她不小心松开的,立刻又要将手送过去。宫理却已经大步走向前,两手插兜。
坐在手术台前的波浪长发女人转过脸来,半张脸是烧伤的疤痕,她手持柳叶刀和电焊枪,拧眉看着林恩道:“你直接带着他来这儿了?”
对方认识他,但林恩应该没见过这个女人,或者说他见过的绝大多数活人死人他也记不得。
林恩反而认出了手术台上的人。
宫理也饶有兴趣的看着手术台,上头一位男性只剩下三分之二的身体,血从手术台上滴落往下水道流淌,从男人被扔在地上的衣服能看出,是一件神父的法袍,十字架项链与戒指正泡在血中。
宫理道:“罗姐,是路上跟着我的那个神父?我记得他的能力是嗅觉跃迁,最适合追踪。”
罗姐戴上护目镜:“正在研究他的能力来源,看能不能拆出点能用的东西。”
老萍穿了件白大褂,啃着玉米往这边走过来,盯着林恩故意道:“宫理,我以为你会先带去开房呢,搞完了再送过来让我们做实验啊。”
然而她这样的笑话,对于林恩来说完全起不到效果,他依旧面无表情的四处观察。
老萍撇撇嘴:“男人要是听不懂玩笑就很无趣。走吧,稻农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在实验室深处,一些玻璃罩的试验箱里,有草丛,有牛虻,有白色的稻谷,而在其中有个脸色蜡黄的中年女人正点击着平板上的实验数据,她身边早准备好一张跟罗姐那边一样的手术台。
她什么都没说,耷拉着眼皮扫过宫理和林恩,拍了拍手术台:“让他上来。”
林恩脚步顿了一下。
老萍不嫌事儿大的笑起来:“怎么,以为用圣遗骨换你,是把你娇养起来啊?去吧,你不是死不了吗,那就让我们好好研究研究。”
林恩目光没有再看手术台周围的切割刀刃与手术刀,只是看向宫理。
宫理笑起来:“怎么?当初你刺了我几刀,我只抹过你脖子一下。我刚刚说血债血偿,你以为骗你玩呢?”
她做了个让他去手术台旁边的手势:“就要你的一部分肢体罢了。”
林恩僵硬了一下,却又肩膀松下来,他缓缓走到手术台前边,却没有坐上去,而是跪下来,大腿笔直,上身往前倾,垂下探出脑袋。
他伸手拽在自己的后衣领上,将黑色短袖拽了下来,露出肩胛骨突出的满是伤痕的后背来。
老萍低声骂了一句,走开了。
宫理知道她为什么要骂。
因为这是公圣会处决异端与罪犯时,斩首的预备动作。这也是林恩引颈就戮的态度。
而林恩这个家伙明明杀过那么多人,曾是教廷骑士中最血淋淋的那个……此刻跪在这里甘愿被砍下脑袋,却并不是因为认罪。
他对自己的罪孽一无所知,他对自己都看作是一件道具……
宫理也不太明白。他是短时间就觉得换了主人吗?所以他现在是听从她的命令所以甘愿送死吗?
稻农没有当过圣女,她并不知道,直接拿着置留针就走过去,扎在他颈侧,将大量血液顺着管子引出来,还拿着托盘,面无表情道:“你能别跪着吗?我想要切掉你的一段指节,你这个高度我很难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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