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柔手脚发麻,她缓了一会儿气力,勉强开口:“臣妾问您一句话,假若您不是皇上,与臣妾都是布衣百姓。届时只能迎娶一位正妻,不得纳妾,您会娶臣妾吗?”
皇帝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指尖轻点她额头:“胡思乱想!孟氏江山鼎盛,怎会有这一天?”
陆靖柔面上含笑,心里如堕冰窟。
痛苦到极致,的确是会胡思乱想的。方才她身上疼得狠了,心想哪怕皇上答应一个字也好,即使态度含糊些都无所谓。只要他答应,她立刻刺瞎了心遮蒙了眼,权当不知萧阙是何许人,一心一意当皇贵妃。他要孩子就给他生,要她干什么都愿意。日夜煎熬,她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可是皇帝居然笑着说,你想什么呢,不会有那么一天。她真想狠狠打自己一巴掌,那一瞬间她居然对这个疯子有所动摇,有所希冀。
海东青是生来威风凛凛,高傲美丽的生灵,被鹰把式饿得飞不高,熬得啄不动,自由野性摧折殆尽。一身凶悍本领,落到给猎人抓鸡逮兔的下场。她不是由人驯服的鹰,永远都不是。
她很困很累,身上哪哪都疼,正勉强闭眼忍着,鼻端忽然飘来一股诡异的苦味儿。皇帝屈尊降贵,亲自端药碗喂她。
“明天喝成不成?”陆靖柔愁眉苦脸,试图拒绝,她连直立喝水都费劲儿,更别说喝药。但皇上坚持今日药今日喝,不然病拖得太久不容易好,她没办法拒绝。
皇帝直到半夜发觉不对,身边人的呼吸又快又急。睁开眼睛一看,陆靖柔抱着肚子紧紧蜷成一团,冷汗将衣服都打透了,被褥洇出大块大块的猩红。
近日天色就没好过,雷雨不断,白昼如深夜一般不见天日。老幼妇孺尖叫哀嚎,哭声震天,哪里抵得过云间惊雷一道接一道炸响,硬生生将天地劈得开裂。男女老少形形色色,百态尽出,有的吓得腿颤身摇,屎尿一裤档,被人拽着发髻在泥泞中拖行。萧阙坐在堂上,忽然想到陆靖柔还没有看见过他杀人。幸好她现在尚且昏迷未醒,不然看见眼前一幕,不知要吓成什么模样。
上天有好生之德,脑袋多得拿竹筐盛的场面近来不多见了。小太监们冒雨一遍一遍用力刷洗,雨水顺着不太平顺的地面流下,汇成几条浅红色的小溪。堂下仍旧血腥气十足。萧阙寒着脸看那抹洗不净的血色,罕有地感觉痛心。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以这种机缘重揽大权——他宁可不要。
叮叮叮,咚咚咚,滴滴滴,哒哒哒。雨声凌乱不堪,滴滴敲在耳边,碎在心头。他焦躁地站起来,快步行至廊下观雨势。无根水倾泻而下,连绵不绝,犹如天哭。
“干爹,柳子来消息说雨天路滑难行,最迟午时马车就能到了。”如意儿跟在他身后,还是一副旧时小跟班的模样。说来也怪,他原本以为皇上挑拨之下,如意儿与他必然互生嫌隙,日后免不得一场苦战,谁知宫中一出事,司礼监反倒齐刷刷上下一心。
“我骑马先走,你坐马车带上双喜,进长春宫伺候皇贵妃。有人问就说是我的命令,不想死就少插嘴。”萧阙眉头紧皱,从未松展过,面色发白——他好几天没睡过整觉了。
“干爹……”如意儿在他身后,忽然开口道:“您千万保重身子,宫里怕是要乱,娘娘全指望您了。”
萧阙没有说话,只是回过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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