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着纷纷洋洋冰花的寒风猛烈地撞击着玻璃窗,室内暖意融融,门一合上,化开一身雪意。
图衎脱下身上厚重的大衣,随意搭在椅背,向吧台要了一杯温酒。
不远处的幕布上放着十年前的一部爱情片《原来,你已不在身边》。几人围坐在壁炉旁边取暖看电影,他只淡淡瞟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来这边没有事先计划,连身上的衣服也是到了当地感受到寒冬的欢迎礼才匆匆买了一件,不过现下的情况也无需在意,度数不低的温酒顺着喉管火辣辣地刺激着神经,空了许久的胃在酒精一刺激下混着苦胆刺激翻江倒海,隐秘的抽痛给了呼吸实感,被冻得通红的鼻尖吸入暖空气之后恢复知觉。图衎嗅着空气中混杂的烟酒气息,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窝,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一次幕布。
在更早的求学时代,他看过这部电影,在此刻他实在没有照镜子的勇气。
“绿灯亮起,灯净澄明,而妻已逝。”电影的男主角在妻子去世的那天晚上在日记里记下了那么一句话。他恍惚间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句话。
当时他做了什么?他一回想都觉得脑袋钝痛,像被人强行撬开脑子删除了一段记忆。模糊的记忆里只剩下由一团干瘪的白色。
被旁人提醒,他才注意到已经响了许久的手机,显示的是“宣淇”。
“喂,图衎,你在家吗?”
“我出去了。”
“你现在在哪?我就是想找你聊天,最近工作挺烦的”他的声音并没有工作的烦忧,而是对他的担心。图衎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轻轻叹了口气,不紧不慢顿了半响。
“我去了H市,来爬山。”H市,东北的一个边陲小城。他看了眼被冰雪模糊的窗外,许久之后又说了一句:“别担心,我会回去的。”
宣淇闻言松了口气,连忙说道:“那没事了,到处走走散散心挺好的。你放心,跳跳我还给你养胖了呢。”
“好。”他默了默,还是把电话给挂了。
他租了一套滑雪装备,从雪顶一路向下,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像野兽的怒吼,他却听过更加凄厉的哭喊,在不久之前,由他自己发出的。此时他觉得耳朵钝痛,听说人死的时候,听觉是最晚消失的,如果最后的印象是这样的,本不精湛的技术在慌神的瞬间没能控制好脚下方向,直直往下冲刺着
没有如预想一般栽得狗啃泥被送进骨科,他稳稳地停在了平地上,就像冥冥之中有人保佑一样。他扯了扯嘴角,在夜深人静才会偶尔冒出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这青天白日下显得荒唐可怖。
他正想回酒店,却被一群人拦了下来。
“先生你好,我们是H市电视台,正在做滑雪节的采访,可以采访一下你吗?”记者笑意盈盈向着这个面容清俊的人提出友好的邀请。
接下来也没有想做的事情,他就答应了下来。
“先生,您是为什么要来到我们H市滑雪呢?”
因为呆在家里会崩溃,耀眼的太阳落在周围一片白茫茫上,他忽然就看不清许多东西了,思绪一下掉入情绪的海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走,却也找不到留到在家里的理由。
或许是害怕抽纸会被用完;或许是担心家里的矿泉水会被喝完;或许是看到桌面那一碗粥之后一整天没有办法去做任何事情;或许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梦里见到想见的人了
把所有事情办好后,他抽出时间去了一趟D市安抚过老丈人和丈母娘,甚至还飞了一趟德国把订好的一切取消掉。好像没有别人预想的那般崩溃,他还能好好生活。
直到那天他抽出了起居室桌面最后一张抽纸,他怔愣地看着手心的一团白色。
“你怎么感冒了?”肖望舒摸摸他的脑袋,发现没有发热才松了口气。
他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难得沉默没有跟她说,她那时候已经瘦得像一张纸似的,眼睛关切地观察着他,他也不想她为了旁的事情操心,于是隐瞒了冲了好几天冷水澡下火的事情,不曾想感冒乘虚而入。
他吸了吸鼻子,发现抽纸盒里最后一张纸巾被他抽走了,肖望舒马上跑到杂物房换了一包新的。
“快快好起来哦。”她捧着他的脸,蹭了蹭他的额头。
她换下来的抽纸最后一张被他用完了。
翻涌的记忆让他无力招架,他头疼地抓了抓头发,看着紧攥在掌心的纸巾,再次小心展平放回了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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