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白三郎伤成这般,怕不是行了一回君子之风。
“当然是大家伙儿一起上,揍他一个!”白三郎得意一笑,“徒儿的两个长随可不是吃素的,全是龟兹草原个顶个的摔跤好手!”
他这般说着时,嘉柔也终于在月亮门边上看到两个徘徊的身影。
那便是三郎的长随,衣衫乱七八糟不说,一张脸绝不会比白三郎好多少。纵离得这般远,她似乎都已经闻到了血腥味儿。
“三个人打一个,你三人都被打变形?”她忽然就替这徒儿生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先不说巴尔佳愿不愿意,只说那马奴真要掳了巴尔佳就跑,白三郎带着一群人也不一定能拦住啊。
白三郎当即摆摆手,“那是夫子没见那马奴被揍得有多惨。总之,经此一战,他见识了本郎君的厉害,绝对不敢再觊觎巴尔佳!”
“你打完群架后,可又见过了巴尔佳?”
“当然没有,徒儿这般模样去见她,吓着她可怎么办?!”
嘉柔大为震惊,瞬间觉着她这徒儿在她心中的形象高大威猛了不少。
“只是遗憾得很,”白三郎耷拉了肩膀,“下一个能结拜的盛会,就只有等到年节了。”
嘉柔便安慰他:“此姻缘事已被磨成了千年难遇的好事。届时年节结拜,三月成亲,后年的三月你同巴尔佳一胎双子,你升为阿耶,我升为师祖,什么都不耽搁。”
白三郎眯肿的眼中亮光一闪:“一回生俩?”
“好事成双!”
白三郎哈哈一笑,这才闻见了嘉柔房中浓浓草药气息,得知她寻羊弄伤了脚,当即感激得无以复加:“夫子为我白家庄子的人和羊鞠躬尽瘁,徒儿孝敬夫子一辈子。等你同薛将军百年老去后没有后人摔瓦盆,徒儿给夫子摔!”
嘉柔不由晕了一晕。
这孝心她真接不住。
焉知她今后没有后人?
又焉知今后是她死到前头?!
过了中秋,连续下了几日的雨,龟兹一日凉似一日,嘉柔伤了脚,只得闷在房中。
薛琅前来看了她几回,给她带来了些皮影戏、话本子的耍事打发时间。
赵勇虽忙着买卖未能亲自前来,却也差客栈的博士送来些零嘴。
如此过了五六日,她的脚伤痊愈时,秋雨也歇住,天上猛地出了大日头,热辣辣照着草原,竟有些夏末的热意。
嘉柔给白三郎上了半早上分茶课,用过午膳,自是要带着久未出门的大力往草坡上跑一跑。
天空湛蓝如洗,云朵一团又一团散布在天边的昆仑山附近。
一簇簇草丛上挂着的雨水已被日头晒干,各家的羊群也渐次放出来,似滚动的珍珠般在草原上撒着欢。
古兰的羊群边多了两只成年牧羊犬,据闻是白管家亲自使人添置,此时正满眼警惕地守着羊群,初初发现有羊要乱跑,便当即“汪汪”示警。如若羊群还不听指挥,立时便如箭一般窜上前,将羊赶回群。
瞧见有人靠近,牧羊犬警惕地上前嗅了嗅她和李剑,闻出了庄子里的味儿,便欢脱地摇上了蓬蓬的尾巴,将她二人当做自己人。
嘉柔揉了揉双犬毛茸茸的大耳朵,将自己随身带的肉干分给两只狗吃了大半。
李剑却对狗儿无甚反应,只似一个毫无感情的猜谜狂徒,颤抖着已裂了口子的双唇,问她:“老张,是不是?张果果老了,就叫老张。”
嘉柔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胡茬、面目憔悴、发髻散乱的剑客,难以想象最初见他时,他还高傲地一句话不愿意搭理她。
谁能想到,好奇能害死猫,也能害死一世英名的江湖豪杰。
可“老张”这个回答,他已猜了五十八回。
见她不语,他又换了另一个:“张公。”
六十九回。
“张老头。”四十三回。
“张老夫人。”三十二回。
“究竟是什么?”李剑双目布满血丝,青筋暴起,一步步向她袭来,“张果果老了叫什么?他老了不也是张果果?不是老张和张公?也不是张老头与老夫人,他究竟叫什么,叫什么?”
嘉柔看着他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登时生了几分同情,“叫,张果老。”
李剑脚下登时顿住,呆呆望着她。
可她分明看出他似才被松开的一张弓,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她歉疚地看着他:“此时没有人要杀我,不用你守,你回去歇息吧。”
李剑定定盯了她几息,只觉得困倦似排山倒海般袭击了他,耳中迅速起了耳鸣,她的声音似隔了几座山,恍惚不可闻。
她又向他摆摆手,他脚下终于往前一步,又一步,到了她跟前时,抬手一揖,纵身一跃,几息后便跃回了偏院,随意寻个房舍破窗而入。将将倒在床榻上,便鼾声如雷,困死过去。
偏院外的草坡上,嘉柔不由摇摇头,骑着大力往前行。
雨后草原上长起了蒲公草,根茎甜丝丝,大力最是贪这口。她便由着它继续往前,一直到了几里开外,更是大片大片挤挤挨挨。
她下了驴,撂开缰绳,由着大力自去享受。
草坡边上长着一排胡杨树,她坐去树底下,靠着树身简单打了个盹儿。
这个盹里,薛琅站在她面前,触摸她面颊的手温暖的那般真实,他情意款款道:“你今日敢落单,就莫怪本公主掳了你,带你回去就地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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