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回想着薛琅看嘉柔的目光,和面上或浓或淡的笑容。此前这些多含揶揄与逗趣,今日却不是。
这个“不是”具体又精准意味着什么,赵勇虽说不清楚, 可已足够让他夜里难寐。
嘉柔倒是认真地想了几个理由来:“他半夜三更于废宅中将儿救出, 儿自是要笑脸相对以示感激。难道儿还要怪责他多管闲事?”
“倒也不是这般意思。”
“于他而言, 既同儿达成了断袖之契、互惠互利, 自是要在外人面前将戏做好, 今日这般多的白家人, 他更是半分不能马虎。至于戏演得真, 那是世伯不知他有多狡猾。若知道, 你便会明白,这种戏于他来说简直手到擒来,不值一提。”
她这般说下去, 连她自己都信了。心中不知为何却略多了丝怅惘,只打了个哈欠, 道:“儿困乏不堪, 世伯定也疲累, 婢女已铺好了西厢的被褥, 世伯先去歇息。”
赵勇虽认为她说得有些道理,却还不足以打消他的疑虑, 闻言他忙道:“你去歇息, 我替你守门, 那些个狼啊虎的,一个都进不来。”
嘉柔又打个哈欠,随意摆摆手,由着他去了。
隔了不多时,饭与药都送来。她一一用过,一头扎进衾被中,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恍悟薛琅临去之前同她说的那句“此后若不愿在庄子里教书,便不去,莫委屈自己。”
他怕是以为她外出寻羊生了乱子,亲王碍于他的威名不敢赶她走,会在细处给她寻麻烦。
哼哼,没可能的事。
白三郎可被她捏在手里,这就是她的筹码。只要白银亲王有一颗拳拳爱子之心,就得随时对她礼遇有加,一直到她主动请辞。
话说,白三郎呢?
她已回来这般久,她的这位关门弟子怎地未曾前来关心于她?
倦意来得太浓,她再无暇多想,便跌入了无量混沌中去。
一觉睡醒已错过了午膳,日头微偏,未时已过。
婢女端来吃食,道:“薛将军方才前来同郎君告别,郎君尚在熟睡,便未打扰。将军言,他有要事要回都护府,令郎君好生歇息。他已替郎君同亲王告了假,郎君腿脚不便,养好再教书不迟。”
是吗?
嘉柔一时怔然。
她睡得死,还真不知有人来过。
“赵世伯又去了何处?”她透过窗棂往外打量,只看到李剑剑也不抱了,在院中来来回回踱个不停,赵勇在何处却半分看不见。
“赵公是跟随着将军一起离去,便在两刻之前。”
嘉柔不由失笑。
赵勇急吼吼跟着走,定然是想亲眼看着薛琅回了都护府,才能放下一颗沧桑的心。
她咬了两口古楼子,又饮了半碗酸牛乳,方又问婢女:“三郎怎地还未前来?”
婢女摇了摇头:“三郎自昨儿离开,到现下都未回庄子。”
竟是未归?
昨日不是说好他去接巴尔佳,趁着中秋佳节之际,当众行结拜之礼的吗?
怎地人未接来,他却如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归了?
她的古楼子尚未吃完,被她惦记的徒儿脚下带风进了她的偏院。
婢子于窗前先是惊喜道:“呀,三郎回来了。”
继而却带上了惊慌:“怎地会如此?”
嘉柔不由也将脑袋探出窗外,却见白三郎一身衣衫满是泥污,面上青红紫蓝,比她的脚腕上的颜色还精彩。
他匍一瞧见她,便直奔窗扇而来,“夫子猜猜,徒儿做了什么?”
嘉柔看着他左眼肿成了一条线,右唇角破了个大口子,这个模样,绝对是被人胖揍了一顿。他现下风风火火来寻她,该不会是想找她打回去,给他找回场子?
她也就能动点嘴皮子,抡拳头却是半分不济。最多只能藏在暗处伺机插人眼珠子,那成功率可不怎么高。
好在白三郎并未真的等她回应,跳上来坐在窗台前,这才意气风发道:“打了情敌!敢撬我白三郎的女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嘉柔当即竖起了耳朵,“谁同你抢巴尔佳?”
“哼,一个马奴,半分不知天高地厚!”
“这便是你一去不返,未带回巴尔佳的原因?”
“当然是了!”白三郎一时有些愤愤,“徒儿一去便看见他向巴尔佳献殷勤,徒儿当即摸住了腰间的弯刀……”
“怎地?”嘉柔不由吊起了一颗心,“你……你可是杀了人?”
“徒儿捏着匕首,一动不动藏在草壕里一直守到深夜,等到周遭无人之时,打算再给他好看。”他双手一摊,“总不能让巴尔佳瞧见,让她担心。”
嘉柔一时老怀安慰。
她的这位徒儿,行事颇有她的风范,深知以逸待劳才是王道。
可到底杀没杀人呢?
虽说草原上贵族打杀奴仆不算什么罪责,可他手上要是沾了血,她这夫子可没胆儿当下去了。
白三郎道:“等到了夜里,徒儿终于拦住了他,将刀一丢,就要同他较量。”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继而便问:“你同他一对一?”
纨绔打架都是多对一,一对一的那叫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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