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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公墓也是从三年前开始修的,到现在也没竣工,绿植种了一半,台阶只抹了层薄薄的石灰,一到下雨天,裤腿上、鞋子上到处都沾着泥。

尤其是侧门那块儿,平日里工人都在那儿拌石灰,现在已经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石灰地板了,又因为长洲湿热,石灰地板风不干,但凡从那儿走过不管天气怎么样,鞋底都得蹭厚厚一层石灰。因此,从侧门走的人也不多。

姜蕴倒是无所谓,没别的原因,就图个方便,而且他腿长,可以即便越过石灰地板。

和以往一样,姜蕴“蹬蹬”两下,跨过石灰地板,然后朝着上面的台阶走去。

墓地是从下往上修的,姜外婆的墓地在第三层台阶的第三个。姜外婆的后事是姜蕴操办的,墓地的位置,他也是听风水先生说这块儿好,才购置的。

姜外婆刚下葬的那几天,是姜母最清醒的时候,那会儿,姜母几乎天天往这儿跑,她在墓碑旁一坐就是一整天。也就是那段时间清醒,过了那段时间,没人提,姜母又什么都忘记了。

后来,念大学住校,家里没人照顾姜母,姜蕴就找了家离墓地近的疗养院,算是一举两得吧。

姜蕴看到姜母的时候,姜母靠在墓碑旁睡着了。

姜蕴把外套盖在姜母身上,也坐了下来。外婆离世的这三年,似乎很多事情都没有变,譬如:姜母依旧不清醒,又或者他还是像以往一样的生活。但又好像不一样了,谢燃回来了。

姜蕴本能的排斥与躲避,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谢燃?现在,这样狼狈的样子,实在不适合久别重逢。

姜蕴把姜母带来的老白干给外婆满上,姜外婆活着的时候,逢年过节就喜欢喝老白干,按照老人的话来说:喝酒松筋骨,活到九十九。姜蕴总是管着她,每次都只能喝一小盅。

老太太穿着棕色的小毛衣马甲,端着个小碗,活像个老小孩儿,和姜蕴耍赖皮,用辈分压他,但都没什么用,姜蕴回答老太太的话,一直都是:“您这筋骨再松,怕是要散架咯。”

每每这话一出,老太太就会气得抬起拐杖,做出要揍他一顿的架势。明知道老太太不会揍他,可姜蕴却偏偏喜欢装作害怕的样子,惹得老太太好不自责。

“喝酒松筋骨,活到九十九。”姜蕴自己也喝了一杯。

当然,老太太没能活到九十九。她离世的时候,也才七十四。脑癌晚期,加上心脏病,治不了,老太太瞒着姜蕴,不愿意治,其实是不愿花那么多钱。老太太这生过得坦荡,但心里却对姜蕴的母亲满是愧疚。

有时候,老太太在想,或许当年自己坚持让女儿念完大学,她以后的路可能也就不一样了,至少不会疯成那样。

等姜蕴知道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了。老太太在院子里浇花的时候,晕倒了,是邻居帮忙叫的救护车。医生把病危通知单递到姜蕴面前时,姜蕴始终不肯接,仿佛他不接这一切就不是真的。但现实却是,在医院下达病危通知单的6小时后,老太太便走了。事实上,老太太直到走到那一刻,也没再睁眼。她走得悄无声息,脸色没有一丝痛苦,这或许也算一种幸运。

葬礼全程,姜蕴没有留一滴眼泪,他把葬礼流程安排得井然有序,直至操办完整场葬礼,他扎扎实实地在老太太墓碑前哭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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