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顶飞落到竹桌之上,每人面前一个,不多不少。众人还没从那滴溜溜在桌上转圈的茶船里回过神来,紧接着茶碗就一盏接着一盏落下来了,轻轻脆响,不偏不倚落在茶船之上。碗盖儿也如此这般。
那茶倌儿也不问客人喝什么,从竹茶荷里往众人杯中分干茶,不多不少,恰好把茶叶都分完。然后提了黄铜水壶,把那装满了滚烫开水的大壶在手上转了几个来回,一线银注自上倾泻,落入杯中,将杯中茶叶冲得急旋起来。如是者多次,把每个人跟前的茶盏都注了水。这才伸出无名指,拈花一般将茶碗旁的茶盖儿一一挑起,让盖子轻轻落在茶杯上。
这样飞流直下地冲茶,桌面上却是干干净净,连一滴水也没有溅出来。
这一手茶技看得人目眩。秦梅香回过神来,轻轻赞叹道:“当真是绝技。”
那茶倌儿干完了自己的活儿,本待要走,闻言抬头望了秦梅香一眼:“啥子绝技不绝技,讨口饭吃噻……”
江湖之中奇人异士多矣,秦梅香听他讲话实在,心中又添了一点亲切:“您过谦了,谁的手艺不是讨口饭吃呢。”
那茶倌儿听了,会心一笑,提壶去了。
秦梅香掀起茶盖儿来。旁的客人,手里的茶都是普通香片,他与许平山这两杯,却是蒙顶玉叶。两个人正奇怪着,王德全捧着茶盏走到了他们跟前儿,朗朗笑道:“秦大爷,秦二爷,别来无恙?”
许平山瞟了秦梅香一眼,见他面皮上窜上一点儿薄红,嘴角翘了翘:“托福,您老也好?”
“好,好。”王德全坐下来:“有日子不见,您二位瞧着,可比那时候好多了。如今在哪儿高就呢?”
秦梅香笑了笑:“借住在一个朋友家里。只是生计还没着落……”
王德全一拍大腿:“嗨,这个容易。满大街都是茶楼,您抱着琵琶,随便站哪儿一开嗓,那生计不就有了么?”
秦梅香为难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我自小是学皮黄戏的,唱曲并非本行。”
王德全似乎并不意外:“我就说撒,唱得啷个好……不过您初来乍到,搭班想来不太容易,总得先有点儿人气儿,往后再说其他的……”
许平山已经瞧出了端倪,悠悠喝了一口茶:“谢谢您请咱们兄弟一杯好茶……王班主如今是常驻这家茶楼了?”
王德全被他道破心思,也不慌张:“故人的地界,总让人安心些。”这是承认了,王家班如今正在这里驻场卖艺。
秦梅香欠着王家班天大的人情,闻言有了决断:“您要不嫌弃,我在这里给您唱几日吧……”
王班主闻言略有些失望,他本想游说秦梅香进到王家班里,只唱几日怎么能够。不过能揽些人气,总比没有的好,于是心念一转,又真心实意地高兴起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秦梅香笑了笑:“择日不如撞日,请借琵琶一用。”
王德全领他到后台去,却没琵琶,只有月琴。秦梅香浑不在意:“那也一样的。”接过来略拨弄了一下,调了调弦,抱着上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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