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是意外之喜,意味着他可以靠吃人而学会更多的东西。
在欣喜和餍足之余,他又感觉到了一阵茫然,一阵空虚,因为没有了内脏,欧阳灰只剩下一副皮囊,所以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就像是成了仙人一般。
他想噬人蝇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威力竟然这样大,有了它们,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取代一众兄弟姐妹,成为父亲最得意的孩子。
他确实这样做了,有了噬人蝇的加持,他学武学文格外得快,而欧阳家无故消失的人也越来越多。
老家主在他最喜欢的儿子失踪之后彻底病倒了,此时欧阳灰才发觉,自己高大威武的父亲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翁,他眼角长满了皱纹,鬓角布满了华发。
欧阳辉想,父亲是无依无靠的,他的身边只有自己。而他是如此地不凡,所以父亲下一步就应当要把整个欧阳家托付给他了。
可是父亲是如此的固执,宁愿让叔叔当家主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他似乎永远也得不到父亲的认可,即使吃了许多大家闺秀,他的身体里早就流淌着高贵的血,父亲也依然把他看做一条狗。
一条苗疆人生下来的狗。
那就把父亲也吃掉好了。
欧阳辉垂着手,看着蜂拥围上的噬人蝇一点点地啃掉了他的父亲,接着又啃掉了他的叔叔。
从那一刻开始,他真正的拥有了欧阳家,也改掉了自己屈辱的名字,他将自己叫做欧阳辉。
辉是万丈光辉的辉,不是一粒尘灰的灰。
似乎将这个名字改掉之后,过往的种种就像细灰一般,被他碾在脚底,微不足道。
但是记忆似乎是连成一串的,他想起了疼痛,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自己的父亲,兄弟姐妹,和做欧阳灰之时黑沉沉的日子。
还有一直埋在他心里的,父亲的记忆。
欧阳灰没有做过父亲,也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爱,但他却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父亲的心情,那慈爱的关切的情绪烟雾一般笼罩着他。
只是那些情绪都是给哥哥的,没有半分属于他。
耳边似乎一直在萦绕着那句话,“以你为荣吗?是以你为耻才对。”
一旁的云若脚下不停,鬼魅似的飘忽在交错的浮桥之上,她的声音因此也织成一张密密的大网,“真可怜,一辈子没有人真心地去爱你。”
一瞬之间,云若的脸和许多人重迭在了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都噙着嘲讽的笑,在重复着同一句话,“怪物,他是浑身长虫子的老怪物。”
魔音灌耳,欧阳灰却大笑出声,他的眼睛显出妖异的血色,逼视过来,如同锋利的箭矢。
“哪又如何?你们还不是被我杀了?”欧阳辉道:“被它们啃成一块块的,都到了我的肚子里,永世不得超生。”
胆大包天戏弄他的杨云若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他胸中荡起滔天的怒意,觉得吃了杨云若太便宜她了,他要将杨云若碎尸万段,一刀一刀地活剐了她。
正此刻,欧阳辉眼前变幻不定的人脸忽然凝滞,他们的面容似乎变成一个庞大的漩涡。霎时间,有雪亮的刀尖贯穿漩涡直冲上他面门。
云若自上而下,将刀尖瞄准了他的眼睛。
见状,欧阳辉矮身一躲,跃出尺余,随后像是壁虎一般,趴在了浮桥栏杆之上。
云若扑了空,反手一刀,砍断木制的栏杆,依凭的地方分崩离析,欧阳辉借势落到地面,双腿向云若下盘扫去,他的出招不算快,但胜在腿力惊人,所过之处,石板上都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
云若不与他缠斗,不断地后退,边躲边问道:“这可是秋风腿?”
“算你有眼力。”欧阳辉冷哼一声,双手拍地腾空站了起来。
“秋风腿是霍家绝学,你怎么会?”
欧阳辉不答,反而上前半步,抄起铠甲边的红缨枪,耍了个枪花,说道:“看好了。”
只见欧阳辉右腿后撤,握在手中的那一杆长枪便随着他顶、击、刺的动作中化作一条长长的白蟒,他出招灵活且狠辣,逼得云若无路可避,只得使剑来抵挡。
“六合枪?”她惊疑道。
欧阳辉不答,转眼间枪法已变成七十叁式子午剑,长枪竟真被他使得像剑似的,抖出一股剑气来,后又接了苗疆清江剑法,斩魂刀。不过两刻钟,欧阳辉已经换了四五种招数,皆是武林各派绝学。除非是拜入各派的弟子,否则绝不可能精通到如此程度。
“看来,你这个老帮菜果然吃了不少人。”云若有些气喘,靠在书架旁歇息,随后抬头朗声问道:“诸位前辈可看清楚了?”
话音刚落,便见上层各个浮桥把守的铠甲守卫,徐徐动了起来,率先出声的是宁长青,他一把将盔帽掀掉露出通红的一张脸,骂道:“欧阳辉,你个狗日的,我妹妹是不是被你给吃了?”
宁长青的妹妹是欧阳辉第叁位夫人,也是最短命的一位,嫁给他不过半月,就香消玉殒了。
云若看他这愤慨的模样,不禁有些淡淡的嘲讽,即使自己的妹妹嫁给欧阳辉不过半月就死了,但他还是要把宁灵也嫁给欧阳辉。
如果不是今日戳破,或许他还会把第二个、第叁个宁灵送给欧阳辉。
欧阳辉看着盔甲中埋伏着的人慢慢露出了真容,他们皆是武林各派的话事人。
在此之前,欧阳辉一直以为整个藏书楼里只有他们叁个人。因为段沉舟自进门,就沉默不语,在第八层翻翻找找,欧阳辉没有在意。
可是就算这些人掩藏了自己的气息,他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欧阳辉想要冷静下来,但他发现自己的脑子一片混沌,经脉躁动不已,他调动真气想要运行一个小周天,发现真气滞涩,并不听他的调配,直一股脑地往他的头脑上涌。
他的一颗心不自觉地吊了起来,双眸血红质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一旁的云若也歇够了,转转自己酸涩的腕子,笑道:“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在每一盏灯里,加了一点点长生却死香。”
长生却死香是一种很珍贵的香料,有助于内息调理,但是在闻香之时切忌情绪翻涌、大动干戈。
不然会致使经脉紊乱,稍有不慎便走火入魔。
因为长生却死香对人无毒无害,所以欧阳辉没有觉察到异样,反而一步一步地被云若激怒,以至于他此时情态已在走火入魔边缘。体内真气四处流窜,血脉逆流,令他狂上加狂。
“无耻之尤!”欧阳辉厉声喝道。
云若深觉这老匹夫不要脸皮,他暗算别人的时候叫做无毒不丈夫,别人暗算他就是无耻之尤。
“哪里哪里,比不上你。”云若谦让了一句,又道:“这可怎么办?欧阳前辈做的那些丑事,纸包不住火了。”
“等你死了也是遗臭万年,男女老少一口一个钉子把你钉在地狱里,天天受拔舌剜眼之苦。”
欧阳辉不理云若所言,反而环视一圈,发觉平素对他尊敬有加的同好们,此时都盯着他,眼中带着浓浓的质疑与不屑。
接着便有人道:“欧阳辉,你方才亲口承认不仅屠了杨家满门,还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据段门主查探,去年为了这座藏书楼屠了阳城城主一家。”
说话的男子一身青衣,浓眉大眼长得十分正气,是六合枪传人赵永,他声如洪钟,继续道:“为了一己私欲戕害众多武林同好,实在罪无可赦。”
“若你还有几分良知,就自行了断,赎你的罪孽吧。”
此语一出,众人竟然纷纷应和,似乎都是打算让欧阳辉迷途知返,一枪结果了自己。
可是欧阳辉就算有良心也早让虫子啃光了。何况他天生就狼心狗肺呢?
云若知道他们的顾虑,正道中人,做事都要有合情合理的名头,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死的也不是自己的父母儿女,他们都摆出一副高高挂起的正义姿态,如果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就能显出自己的慈悲,那就再好不过。
她原也没指望这些正道之光杀欧阳辉,他们只是让欧阳辉更加疯魔癫狂的一环罢了,而且藏书楼也要靠他们善后。
她说道:“啧啧啧,听见了吧,这回前辈身上长蛆的事儿,全天下都要知道了。”
“你闭嘴。”欧阳辉勉强保有一丝理智,他知道这是云若在挑衅他,但挑衅他是为了什么,他想不清楚,也没有精力思考。
他只听见脑子里有声音在催他,要他吃了这些人,只要放出噬人蝇吃了他们,那么天下的人就不会知道他的秘密,他还是那个体面的、威名远播的武林盟主。
欧阳辉本能地想要抗拒这些声音,他感觉自己听从这个声音的指示,就是中了云若的计谋。
但他已经无法将所有的思绪条分缕析,心中嗜血的冲动愈演愈烈,经脉像是沸腾起来,鼓噪地将体内蛰伏的蝇虫唤醒。
他再不能压抑和克制自己了,便立在了桥头,张开了宽大的衣袍,衣袍无风自动,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噬人蝇烟雾一般地从裤脚、袖口钻了出来,他们汇集成了一团,随着欧阳辉意念所动。
“去!”一声令下,黑雾便纠结着彼此,向上空飞去。
骇人听闻的噬人蝇真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饶是见过了大世面的众人也不禁毛骨悚然。方才对于欧阳辉身上长虫子这件事,他们还只是当做一个怪谈,将将有所耳闻,现在就变成了亲眼得见。
因为对这种东西知之甚少,他们不知道如何应对,面上虽然镇定,不肯丢了大侠的面子,但心里早成了一团乱麻。
黑雾盘旋着上升,直奔向宁长青,他方才骂欧阳辉骂得最欢,欧阳辉想第一个吃了他,也是情理之中。
云若点了点头,认为欧阳辉的脑子还没有完全坏掉,她可以再加一把劲。
宁长青被噬人蝇逼得不断地后退,他现在庆幸自己穿了铠甲,噬人蝇再厉害,还是咬不穿精钢的。但是他的头脸没有任何遮挡,方才戴着d的盔帽已经被他掀到下一层去了。
强烈的悔恨瞬间袭击了宁长青,他依靠着栏杆,后背已是起了一层毛汗,他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道:“诸位同仁,可否助宁某一臂之力?把那盔帽递上来给我?”
诸位同仁并没有回答他,他们将盔帽牢牢地扣在了头上,脸上也带了面具,将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就连方才最为大义凛然的六合枪传人也一言不发,生怕惊动了欧阳辉,让他调换了蝇头。
此时前有催命之雾,后无庇佑之所,宁长青涌出一阵巨大的恐惧,他再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趴在了地上,对欧阳辉求饶:“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
“别什么?”欧阳辉幽幽问道。
“别吃我。”宁长青浑身抖似筛糠,如果他的四肢不是牢牢地长在了一起,大约此时已经被他抖到散落天涯了。
“嗬嗬。”欧阳辉低低笑了一声,“那可不行,你的这张嘴让人讨厌得很。”
“我绝不会说出去。”宁长青保证道。
欧阳辉却道:“我只相信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说罢,那黑雾凝成更小的一团,向他的头脸罩去。
下一刻,宁长青发出了此生最为凄厉惊恐的尖叫,他紧紧闭上眼,等待着被啃噬血肉的命运。
但他没等到刻骨的疼痛,也没被分食成破败的骷髅,反而是被兜头泼了一桶凉水,那水不是普通的水,绿油油黏糊糊的,带着一股草味。
与此同时,宁长青感到脸上传来一阵蚂蚁乱爬似的痒,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摸下了一把噬人蝇。
此时的噬人蝇和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截然不同,贪婪地吮吸着那些绿油油的水,没有半分吃人的念头。
饶是没有了被活吃的风险,宁长青还是无法忍受,成千上万只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便站起身来将那蝇虫全都甩到地上去,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欧阳辉显然没料到这种变故,他仍旧在大吼,额头青筋根根暴起,“去!去吃了他们!”
可是遇到乌桕叶汁的噬人蝇早已忘记了他方才的指令,它们沉醉在甜蜜的汁液当中,无知无觉地被火焰燎成了一捧飞灰。
自进入藏书楼之后就神出鬼没的段沉舟终于出现在第七层的书架旁,他撂下了手里装着乌桕叶汁的木桶,怀中揣着《续骨经》,对云若说道:“你和你师傅的人情,我都还了,接下来就是你和欧阳辉的私事,我不便插手。”
云若拱手道:“多谢门主,不过那叁千两银票,必须给我弟弟。”云蔚又懒又馋,多点钱傍身总不是坏处。
段沉舟不答,拾阶缓缓下到一重天,冲楼上的云若一摆手,“活着回来找我要。”
随后他便出了此地,见段沉舟离开,那一众正道侠士也似脱缰之马,踢踢踏踏地下了藏书楼,纷纷退到大佛之外。
他们心中顾虑深重,虽然这一茬噬人蝇死了,但是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茬呢?
眼见得众人涌到了门口,欧阳辉混乱的内心感到一阵焦急,他是绝不肯放他们活着出去的,但是他能调配的噬人蝇已经都被宁长青烧了,体内只剩下一批虫卵。
虫卵长成成虫要七天的时间,无论如何都来不及。
可欧阳辉偏要逆常理为之,他已将自己视作和世间呼风唤雨的神仙差不离的大人物,这几十年来他心想事成,所以并不能允许自己一时的失败。
欧阳辉双手结印,浑厚的内力化作星星点点的火苗,让他的体内极度的温暖,成了一个孕育成虫的绝好温床,沉寂的虫卵很快被这延绵不绝的暖流所唤醒,顺着欧阳辉的奇经八脉,流到了各处穴道。
云若不知欧阳辉在搞什么名堂,将自己烧得满脸通红,而裸露出的皮肤下似乎有活物在爬行。她心知不好,欺身上前向欧阳辉心口劈砍而去。
欧阳辉被她一扰,幼虫化蛹便只能暂且搁下,他双臂曲肘,铜墙铁壁一般连连抵挡,云若的刀除了划破他此处衣衫,并不能伤他半分。
云若心下骇然,难不成他已修炼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旋即又想,世人皆是肉体凡胎,除非欧阳辉是石头做的,否则必有克他的法门。
而且方才她砍下的刀刃并没有落到实处,似乎是被柔柔地弹了开,再看欧阳辉宽大的衣袖,并没有如常人一般垂下紧贴着他的肌肤,反而是张开的,像是有气流涌动。莫非欧阳辉有一层护体的罡气?
云若脚下轻点,再上前缠斗一番,发觉自己无论是攻他上路还是下路,皆是无法近身,只将他的衣服划了个七零八落。
从而露出了他浑身密密麻麻的虫窟,虫窟深处是丝丝攘攘黏连的肌肉,交织成了令人头皮发紧的可怖图案。
不远处,宁长青将将清理好自己就瞧见了欧阳辉此副样貌,哇地一声背过身去干呕不止。
云若因早从书中知晓噬人蝇的可怕,所以还算镇定,她一直盯着欧阳辉的脐下两寸,此处有一穴位名曰气海。气海,是人体先天元气汇聚之穴,方才她试了试,欧阳辉此处的罡气最为深厚,所以应当就是他的命门所在。
但欧阳辉将自己的命门护的很紧,云若武力落于下风,所以不能强攻只得智取。她想,反正人是前后连通的,不如捅他个对穿,到时那气海不也就被她豁出口子来了么?
于是她腰肢蛇似的一拧,便滑到欧阳辉后背,想要从后往前破他气海。
欧阳辉虽不明她意图,但也紧跟着转过身来,他被云若不痛不痒的进攻,缠得不胜其烦,好似一头赶不走牛虻的老牛。
他想要尽快地了解了云若,随后再去杀了那些逃走的鼠辈。便向云若胸口拍出浑厚的一掌。
此掌凝结了他七八分内力,就算换了是宁长青也要断十几根肋骨,在床上修养叁年五载,更何况杨云若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受了他这摧枯拉朽的一掌,还焉有命在。
云若被欧阳辉这一掌拍得撞碎了浮桥横柱,直向下跌落,好在下层浮桥星罗棋布,她眼疾手快地抓着桥沿轻轻巧巧地翻了上来,瞧着竟是安然无恙。
她道:“老贼,你这掌法也不过如此。”
欧阳辉没料到云若还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面前,恼怒不已,也翻下浮桥,再与云若打斗一番。
此时他已是怒火攻心,出招狠辣迅疾,招数变换不定,但也正因如此,他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取云若性命之上,用来护体的罡气也被他收敛了不少。
所以云若砍到他身上的刀,得以划出了数道血痕。
看到欧阳辉伤口上渗出了针尖似的血珠,云若暗忖此刻便是绝好的时机,她不动声色地自腰间摸出银针,用食指与拇指捻住,接着食指轻弹,那银针便直奔欧阳辉气海而去。
下一刻,欧阳辉右拳自腰间猛冲,朝着云若小腹轰然击出,这一拳排山倒海一般,令云若感到五脏六腑在被无情撕扯似的,她捂住伤处,接连后退几步,在剧烈的疼痛之中站直身体。
所幸她的银针没有射偏,此时欧阳辉的气海上闪烁着微乎其微的冷光。这一点冷光就好比是她杀掉欧阳辉的星芒,虽然渺小如针尖,但足够尖锐,能刺穿皮肉。
见云若还能起身,欧阳辉又呼啸而来,却不料云若飞身蹬上悬壁,竟是蹿了上去,煌煌烛火之中,她转眼就没了影子。
欧阳辉一双血眸死死盯着云若方才出没过的浮桥,掌中运气,却发觉自己的真气发散,正在源源不断地外泄,低头一看,便发现了气海上的银针。
正此时,桥上一道黑影闪过,云若从上直下,像倒吊起来似的,双脚稳稳地悬着,双手却不停,连连劈欧阳辉几十招,因是居高临下,刀中又似有千钧之力,欧阳辉躲闪不及,只得生生接了云若的招,他双手合掌,紧握住钢刃,而那钢刃不仅不退,反而又多叁分气势,直将欧阳辉逼得跪在地上。
双膝深陷在坚硬的石板当中,渗出一滩深红的血,他的膝盖已经碎了!
在欧阳辉无法动弹的同时,他体内内里浩荡的真气也在循着小口不住地逸散,身外又是云若不住紧逼,他惯常八风不动的面容也渗出了黄豆大的汗。欧阳辉咬牙抵挡间,瞥见云若右手上爬出来的黑色纹路。那纹路像是某种植物的藤蔓。
如果他没看错,方才她的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穿心结?!”欧阳辉问道,“你种了穿心结?”。
云若道:“管它是穿心结还是插眼结。”
“能杀了你就是。”
欧阳辉恍然大悟,喃喃道:“难怪。”难怪杨云若这样初出茅庐的无名之辈,受了他一掌加数拳还和好人似的。
穿心结一旦入肚,便会从心口长出一朵黑色的花,花的藤蔓从花托处沿着双臂生长,等到藤蔓长到指尖,穿心结就算是真的种成了。
种成穿心结的人,无论是身法还是内功,都较往常强数倍,甚至痛觉也更弱些,但这只是一时之功,只是靠燃烧剩余寿命、元气而造就的假象,等到穿心结效用一过,那人的气数也就尽了。
“就算杀了我你能得到什么?”欧阳辉被这巨大的仇恨所震慑,真的有人会为了报仇舍下自己的性命吗?
他道:“你父母早就死了,杀了我他们也活不了,不如我多予你些银钱,你拿着和你弟弟过好日子。”
“好日子?”云若回忆着以往暖融融的童年,那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日子了,可是爹娘走了,这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就算找回了云蔚,但如今支撑着她的只有延绵的恨,她做不到放下一切仇恨,没心没肺的度过一生。
云若将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调到了双臂之上,穿心结缠绕的墨纹也顺势攀到了她的指尖,她死死盯住欧阳辉苍白的脸,厉声道:“只有你死了,我为爹娘报了仇,我才能过上好日子。”哪怕她最后只剩下一息,一弹指的时间,她也绝不后悔。
“知道为什么在今天开藏书楼么?”
庞大的威压笼罩着欧阳辉,令他的耳膜震颤不已,他朦朦胧胧地听见云若说:“为了在清明祭祖,为了杀你,祭我杨家上下五十七口人。”
话音刚落,钢刃就没入了欧阳辉的皮肤,他的身体似乎承受了一场剧烈的风暴,那风是从旷远的过去吹来的,从那个非常普通的夏夜,跨越了千山万水十年四十季,裹着浓浓的杀伐气,向他席卷而来。
他忽然有些害怕,想要这风慢一点,再慢一点吹拂过他。但风毫不留情,一寸寸地刮过了他的筋骨,令他手掌、小臂的皮肤烂泥似的滴在了地上。
强烈的疼痛令他不能再抵挡住云若的攻势,欧阳辉大吼一声,用两根展露着森森白骨的胳膊同云若过招,刀尖碰到人骨上竟然发出金石相撞的声响,令人听得头皮发麻寒毛直竖。
血肉飞溅,欧阳辉如同一只癫狂的困兽,蓬乱着头发在用自己仅剩的精力来逃避最终的命运。
不过他内少真气外无帮凶,早已陷入了穷途末路,云若瞅准时机,手腕一转,刀尖便直直地刺入了欧阳辉的胸口。
即便他的内脏被噬人蝇啃噬干净,但他的心还在腔子里完好地跳动着。
现在这颗心也即将不会再跳了。
随着刀尖扎入心包的声音,云若似乎得到了解脱,仇恨也像一阵烟似的从她的身上飘散出去。
她脱力地松开手中的刀柄,后撤两步,靠着桥背滑了下来。她太累了,几乎不能调动自己的手去捂住身上的伤口。
方才欧阳辉将她打到浮桥下的时候,有锐利的木楔子正好钉到她的后腰上。
大约是穿心结的效用过了,所以此时她才感觉到疼,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地从她的指尖消退。
欧阳辉的生命也在消退,他是被山一般浩大的恨所杀死的,恨背后呢?
恨背后是海一般的爱,欧阳辉想,杨云若说的并不对,其实他也是得到过爱的,完完整整,圆圆满满,但那爱,在他十二岁那年就戛然而止了。
“娘,我饿了。”他低声地呢喃了一句,在几十年前的袅袅热气之中彻底断绝了生息。
桥面忽然震颤起来了,因为被二人劈砍过后,连接这山壁和桥梁之间的绳索已经不堪重负。很快云若所依靠的桥柱,倾斜着掉了下去。
同时,气息奄奄的云若也像一只黑色的鸟似的,从摇晃的桥面坠落,她的翅膀已经被折断了,她不会再飞起来了。
不be,争取明天把正文番外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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