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的监控视频里,易阿岚看到父亲迎面遇到一个酒驾逆行的车,他紧急打方向盘,已经避开了那辆来势汹汹的车,却还是一路撞到防护栏,冲下高架桥,当场死亡。后来交警认定易云山一方面是疲劳驾驶,一方面在和男性情人通电话,对道路情况心不在焉,因而对车辆逆行作出了过度反应,车速提得太快,又没有及时刹车,以相当大的冲撞力撞毁了防护栏。
那是巨大痛苦和极度耻辱交织的一天,岳溪明对易云山的死充满了复杂情绪,想说死得好,却难过到呕吐,想骂一句是报应反倒显得自己更加可怜。
岳溪明和奶奶、叔叔那边其实想瞒着易阿岚,但九岁的孩子已然懂得了很多,他从大人频繁交换的眼色、在他面前时的含糊说法、以及背后偷偷听到的只言片语,领悟到了残酷真相。
岳溪明是因为年幼的易阿岚才重新振作起来,也因此,对易阿岚倾注了太多的爱和关注。
易阿岚有些艰难地对心理医生说:“你知道,同性恋是可能会随基因遗传的。”
田路点点头,他也可以料想到犹如惊弓之鸟的岳溪明会对儿子的性向格外恐慌、过分关注。
从易阿岚性发育之后,岳溪明大概就是唯一希望儿子赶快和女孩子早恋的家长了,哪怕表现出对女孩的兴趣都会让她很开心,她有时候会故意拿班级活动照片问易阿岚觉得哪个孩子最好看,或者拐弯抹角地开玩笑我儿子长得这么帅气,班上有没有女孩子追啊;而一旦易阿岚和男同学走得太近,就会引起岳溪明的警惕,哪怕那只是正常的孩子间的友谊。
岳溪明其实把自己对儿子性向的担忧隐藏得很好,她不想给易阿岚太多压力。
但易阿岚早慧又敏感,他能感觉得到母亲时刻落在自己身上的监视和探询,他更能感觉到那其实是母亲对他深沉的爱。他不想让母亲失望,于是刻意和男同学保持距离,又实在和女孩玩不到一起去,他开始学会孤单。
他青春期的艰难就和母亲的担忧一样摇摆不定,岳溪明希望他和女同学多玩玩培养感情,又怕他和女孩子接触太多,反倒弄巧成拙更像个女孩子一样行事,没有男子气概,可当易阿岚和男孩子打球、玩游戏开心得忘乎所以时,又涌上深深的惆怅和焦虑。
岳溪明在折磨自己的同时,也间接折磨易阿岚。一切根源都是那个死了很多年但阴魂不散的易云山。
他们之间从来没开诚布公谈过性向的话题,两个人都默契而小心翼翼地绕过这方面。唯一一次剑拔弩张、差点戳破窗户纸是在易阿岚不顾母亲反对,填了很远的外地大学志愿的时候。
岳溪明急红了眼,她不明白易阿岚为什么放着本地更好的大学不上,而跑到那么远。或许她明白,她心底深处感觉到易阿岚是想逃出她的视线。她只是不敢承认,不敢去想易阿岚为什么要逃。
易阿岚说那个大学虽然综合实力不如本市的,但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专业却十分出色。理由倒也正当,叫岳溪明无法站在制高点反对。
在最后一次对峙的晚上,易阿岚看着母亲那个略带绝望和某种看破的眼神,他以为母亲会质问他,你是不是像你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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