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韶收紧臂膀,像是无数次环抱着白秉臣的身子一样,将这块冰冷而硌人的牌位完完全全地收进字迹的怀中。
玉扳指敲击在牌位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梅韶闭上眼,轻柔地落下一吻,一半落在扳指上,一半落在牌位上。
他们隔着一块冰冷的旧物神魂相知,他们隔着黄泉人间拥抱彼此。
“原本的刻字不是这样的,可我想着家主要是知道他最后留在世上的东西能和你有关,他会开心的。”江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他垂眸看着坐在地上抱着牌位、脑袋低垂的梅韶,轻声道:“家主书房里还留着些东西,你要看看吗?”
梅韶动了一下,扶着桌角站了起来,眼眶还红着,行尸走肉一般跟着江衍往白秉臣的书房里走,白秉臣的牌位还被他抱在怀中。
江衍看了一眼他还抱着牌位跟着身后,抿抿唇,没有多话,进了书房指了指桌子上整理好的东西,就出去掩上门。
梅韶走到那张梨花木桌前,坐在白秉臣常坐的椅子上,沉默地翻着书桌上的物品:
——半个刻了一半的木雕,荷花丛中掩映着他们两个小小的身子,虽然还是粗刻,但还是能依稀辨别出哪个是他,哪个是白秉臣。
这十有八.九是他想要送给自己的礼物。
——一打已经写好的喜帖,洒着金箔的红纸右上方端端正正地写着“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而后便是邀请宾客的名字。
梅韶翻动着,大半是朝中的官员,还有一些梅韶认识的江湖客,就连只见过几面的闵秋平他也准备了,细心地像是梅韶身边的所有人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梅韶的眼睛一直只盯着白秉臣一个,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原来在白秉臣的眼中,自己的身边还有这么多——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存在。
就好像是白秉臣才是他能窥见身边众人的眼睛,只要他在,梅韶便像是拥有亲朋故交,围坐在他们之间熙熙攘攘着,而白秉臣不在了,上天就剥夺了他看向身边人的目光,叫他变成一个瞎子,封闭自己的一切,再看不见任何色彩。
梅韶微微抽了一下鼻子,觉得眼下的泪痕绷得他有些疼。
——还有厚厚的一摞史书,几乎全是讲述黎国历年来将领的传记。
梅韶粗略翻了一通,未解其义,直到看到中间夹着三两张纸的草稿,上头写的竟然全是梅韶的家门,经历,官职变动……
他竟是在给自己写史……
在北地初听噩耗,梅韶猛然悲愤交加,神思不属,而后一路心神恍惚,赶回平都,见了灵堂之后,他满腔的悲伤化成钻心之痛,深藏在心中的万般思绪都在灵堂里一齐涌出。
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满心疮痍,麻木得连痛感都没有了,白秉臣又以温柔到极致的方式在他心中深深扎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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