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他最终没有再见到母亲。那场饭局,母亲没有来。
那是一家专吃京菜的酒楼,极其昂贵,一碗爆肚小三十。芸豆糕和驴打滚放在白瓷盘里,用于点缀的萝卜花和芝麻粉刀工精美。片皮的烤鸭,四喜丸子,炒里脊,把肘子,晶莹剔透的拉皮儿炒肉丝。上菜时服务员恭恭敬敬,告诉他账已有人付过,她留下一句口信,说这都是你们北京的菜色,听人说做的好,我想应该符合你的口味,你尽管吃。
可她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变过,他还是她从前的孩子……
是山野之中,而非京城纨绔。
于是他到底没有碰过那双筷子。镶金的竹筷子四平八稳端坐碗上,没得到他的垂青。他一个人腰背笔直地、沉默地坐在偌大的圆桌边,窗外夕阳如火球掉下山坳,天地一片漆黑,直到晚风吹来时,母亲都没有现身。
周鸣鞘明白了。
她不会再来见他,并且从此以后,他也再不会见到她。
幼狼长成时,母狼会将它驱出狼群。从此以后,他们只会在山头遥遥对望。此生缘分已尽。
周鸣鞘起身,没有动过筷子。服务员跟在他身后,对着一大桌子菜面露难色:“您一口也没吃,或者要打包……”
然而这位阴晴不定的客人却忽地站住了。
饭店外,几个人见他出门,堵住他的去路。他见过这些人,在那辆带他离开长白山脚的轿车上,在北京城的周家大宅里,在火车站。
他们又追上来了。
周鸣鞘握紧拳头,退后一步,转身想进厨房,从后门小巷走。起码在那里打起来,地方小,他赤手空拳占优势。然而一回头,又定住了。
一个男人坐在高椅上,真丝的衬衫束在牛皮铜扣腰带里。眼神锋利如鹰,和周鸣鞘三四分相像。他抬起头来,扫了周鸣鞘一眼,似笑非笑的,却看得周遭所有店员顿住了,背后发寒。
周鸣鞘便知道他走不掉。
他从来没从这个人手里走掉。
这个人是他的小叔,周念亲。
小叔比父亲小二十岁,大他十岁,所以基本是同龄人,只是周念亲在辈分上占便宜。当年在周家,周鸣鞘几乎只和他说话,只对这个人有唯一的好感。因为只有周念亲懂他。
他在北京城那两年是个混账,到处咬人,借此报复。每回和人在小胡同里干完仗,蹲在派出所冰冷的日光灯管下,都是周念亲来接他。那些老民警和他抱怨,说你家这孩子太不懂事。周念亲笑着瞥他一眼,眼神谈不上冷热,轻轻地答:嗯,回去好好管教。
他们坐在轿车后排。灯火霓虹照进车窗,雾一样漫在周鸣鞘鼻峰、脸颊的青红伤口上。他故意用力将脸一扭,只留一个后脑勺给身旁的“监护人”。但周念亲总是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平静看他:“为什么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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