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木门向里推开,彭诉仁一个人坐在桌前,坐主位,他的国字脸朝向大门,一如既往涂抹着葬礼的肃穆。
季长善低眼瞥向餐桌,木转盘上摆着十二道菜,四盘凉菜,八盘热菜,几乎是年夜饭的配置。
如此隆重的宴请,好比鸿门宴,好比断头饭,季长善惴惴不安,瞧了彭朗一眼。他见怪不怪,带季长善入座。在他们进来之前,彭诉仁已经动了筷子,现下正继续夹着凉拌花生米,夹了三次,花生打滑,彭朗摸起筷子,帮他的父亲夹住花生,送进彭诉仁的餐盘中。
彭诉仁吃了几口别的菜,细细咀嚼完,才夹起碟子里的花生米。
他用假牙磨着花生,咽完了,看着桌上的菜盘问:“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路上堵车。”彭朗望着另一盘菜答。
季长善用余光览着彭家父子,他们像分别了一个世纪,再见面时,彼此都忘记了该如何对视,又该说些什么话。
她默默吃着彭朗夹来的菜,彭诉仁抿了一口茶水,老眼越过儿子,不着痕迹地抵达儿媳妇的脸庞。
在彭朗拿出股权转让通知书之前,彭诉仁没想过自己生了一个情种。
彭朗坐在他的面前,像当初通知婚讯一样,突然通知彭诉仁他要转让股份。
彭诉仁的老手搁在办公桌上,指甲缝里塞着清晨务农时留下的泥土,书房的窗口对着一棵银杏树,扇形叶片黄绿参半,一只喜鹊飞上枝头喳喳叫了两声,书房中鸦雀无声。
他抿了一下嘴唇,让儿子重复一遍他要做的事情。彭朗照做,彭诉仁说自己的耳朵有毛病,没听清,叫彭朗再重复一遍。
彭朗在十分钟之内,按父亲的要求,一共说了五遍他要做什么。他重复时,一字不差,心意已决。彭诉仁捋一捋头顶的发,险些抄起面前的文件夹摔在彭朗脸上。
“你是昏了头吗!”
娶一个平民儿媳妇,她家里无权无势,彭家可以肆意操控她。她终有一天要给彭家开枝散叶,也会替彭家的事业勤勤恳恳卖命,她可以做彭家的儿媳,可以拿着几套房子花着丈夫的金山银山,但怎么能骑到彭朗头上做季总?
彭诉仁猛然站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脚步冲冲,头一直低着。他突然停住脚,回身看向彭朗,眼中腾起一丝希望,“是不是她逼你的?”
他快步走到彭朗面前,单手把住儿子的肩膀,手指深深抠进彭朗的西装,“是她野心勃勃,是她耍花招骗你。你只是一时被女人迷了心智,过两天冷静了,就会觉得自己愚蠢。你一直是个好孩子,我是相信你的,小朗。”
彭朗瞥着父亲的办公桌,桌边贴一块黑胶布,胶布低下藏着几道划痕,是他跟彭郁一起用小刀刻出来的,他们画了一只小狗。
彭诉仁当年见了这幅杰作,把两个儿子抓来书房,问他们是谁干的。彭朗和彭郁都不说话,彭诉仁也不用多问,直接锁定彭郁是罪魁祸首。彭诉仁罚彭郁面壁思过,彭朗经过冰淇淋事件,已经学会了担当,他跟着爸爸走到房间之外,抬手扯住彭诉仁的衣角,低着脸怯怯地说:“是我画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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