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个迎风便可以飘然而去的季家姑娘直直盯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深不见底,她一字一句,轻柔地说:
“陛下,季家当年焚城之时时,城中还有他十四岁的女儿,没有粮食,饿死的。长公主令臣女奏乐取乐,公主之命,不敢不从,只是臣女想起那宁死不肯出城逃走,发誓陪父亲坚守泗城的那位季家先祖,心里到底觉得惭愧。”
嘉正帝左等右等,身边的人偏偏都像是忽然哑巴了一样,最后他只能自己硬着头皮问道:“惭愧什么?”
季青雀轻轻叹道:“惭愧自己贪生怕死,竟忍辱偷生。臣女无德,辱没季家良多。”
嘉正帝冷汗都下来了。
他本想打个马虎眼,糊弄成女子后宅玩笑之事,但是她这句话一说出来,立刻就变成他这个皇上纵容姐姐逼迫功臣之后,死这个字可太严重了,有才名有风骨的清流嫡女,飞扬跋扈的皇帝长姐,两厢对比,他这是又要被天下士人骂的狗血淋头的节奏啊。
一想到那些雪片似的洋洋洒洒的奏章,那些膀大腰圆的御史会怎么一天三顿饭地骂他,骂的他仿佛是个愧对列祖列宗的昏君,不冲上尧山去跪祖庙磕两百个响头就对不起天下苍生,嘉正帝顿时眼前一黑。
他余光瞟见安乐长公主还要说话,立马对吴无忧使眼色,吴无忧脸色一僵,苦着脸叫人上去捂住安乐长公主的嘴,将呜呜乱叫的她快速地拉了下去。
嘉正帝长出一口气,觉得世界都安静了,一睁眼发现眼前还有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望着他,又是一僵。
他咽了咽唾沫,摆出最和善慈祥的表情,宽慰道:“倒也不必如此,孤与你父亲虽为君臣,也为师生,更是朋友,你也可叫孤一声伯父。”
小姑娘垂下眼帘。
嘉正帝鼓足勇气,再接再厉:“安乐长公主……她性情不拘小节,与盛京诸多人事还有些不适应,我知你聪慧宽和,不要同她计较。”
小姑娘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
有戏!
嘉正帝精神一振,继续道:“安乐长公主虽然喜好玩笑,但此事她确实有些不知分寸,孤自会罚她,侄女莫要伤心了。”
嘉正帝满怀期待地看着季青雀,幻想着她立刻喜笑颜开谢主隆恩,御史冲着他对得起小姑娘的份上可以少骂他几句。
结果季青雀只是朝他行了行礼,眉毛尖都没动一动,还是那张清艳素淡不动声色的脸庞。
嘉正帝急的满头大汗,绞尽脑汁,张皇后出声笑着说:“季大姑娘受了委屈,自然不愿理你,你还说那么多,平白惹人家生气。”
张皇后又扬眉微笑:“好姑娘,我一见你便喜欢,听了你的琴,更是心里感慨,思前想后,刚得了一件东西,正好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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