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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们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堂堂正正地打量一个男子。

这种新奇体验令她们在瞬间年轻了许多许多岁,似乎跳出了终日的苟且忙碌,重又回到十几岁的少女时代,在想象出的岁月间隙里,怀着青葱而柔软的心,描摹未来的如意郎君。

守节,义夫。

一个这样英俊伟岸的丈夫,有学识,有地位,又极爱护尊重自己的妻子,绝不纳妾,绝不二心。在妻子身死之后,终身追思怀想,再无续弦之念。

这样的男子,简直是女子所能想象的,最佳模范丈夫。

胡仪自成人以后,也从没经历过站在一群娘子面前,任由打量的时刻。

娘子们的目光大胆而炽烈,令他瞬间几乎有种错觉,自己似乎赤身露体,不着寸缕,站在这群娘子面前,任由她们观览。

恒娘征召的这队娘子,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来送匾额,本就是女人中的刺头,脂粉堆里的英雄,不带头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更有一些,乃是守寡多年的风流寡妇。看男人的目光,委实毒辣。

这一看,不仅看得胡仪心惊肉跳,不适至极,胸口烦闷欲呕,直如妇人怀胎,且还使得他的身后之名,彻底走上了另一条不归路。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一辈子以道学君子自许,千百年后,却与潘安卫玠一样,成为美男子的代名词,甚至在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之下,他那张原本十分威严的国字脸,也渐渐变成了女人们口耳相传的桃花眼、一字唇、笑容妖冶、眼神魅人。

千古之下,儒者如云,学说各有千秋,普罗大众未必熟悉。

然而提起节烈义夫第一人,那是妇孺皆知,耳熟能详:大周胡祭酒是也!

后世有学者,用了一个非常有时代特色的术语,来定义这幕发生在大周开国百年的场景:荒谬主义的杰作,解构主义的经典错位。

当然,站在北风中,面对那块叫人哭笑不得的匾额时,胡仪是想不到千百年后的评价的。

他要面对的,是眼下几百人兴致勃勃的围观,是娘子们火辣辣的眼神,是薛恒娘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

“这是什么?”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回应,他身后的学录指着匾额,脱口问道。

恒娘笑吟吟地回答:“我们听说了胡祭酒遵从圣人之训,谨守为夫之德的事迹以后,娘子们俱都叹服不已,大家都说,像祭酒这样的好夫君,世上人都不知晓,这可太遗憾了。

一定要好好地颂扬,让世间女子都知道,也让世上的男子都来学习,好夫君是什么样的。大家踊跃凑钱,特地一大早去找了木匠,制成匾额,请了伎人,来送与祭酒。”

学录骂道:“什么叫为夫之德?这是什么屁话?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

“没有吗?”恒娘故作诧异,问道,“不是圣人曰过,夫夫,妇妇,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为六德。既然有妇德,自然该有夫德。难道圣人这句话,不是这个意思?祭酒,难道圣人说过的话,也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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