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陌今日一大早被祭酒和常山长请走,说是什么国史馆的编修来太学征集意见,请了远陌、阿蒙以及其他一些知名才学之士前往议论。故而没法抽身。”
仲简淡淡道:“海月来找过我,托我转告你一句话:小心行事,凡事不要强行出头。”
见恒娘脸上已然有忿忿之色,仲简顿了顿,低声道:“恒娘,这两桩事,目的不简单。”
恒娘抿一抿唇,凛然道:“鬼机楼?”
“正是。”
——
京兆府门前果然已经围了个水泄不通。辕门之下,两道薄木棺材摆在通道上,数十个乡人穿着麻布衣服,哭天抢地,口口声声,官府不长眼,让这样的贞洁烈女白白牺牲,有损朝廷教化向善的圣德。
陈恒穿着官服,带着纱帽,一脸铁青站在京兆府门口。
今日若只是无知乡人生事,他自是让衙役一顿棍子打杀驱赶了事。然而如今街面上一半是衣冠学子,议论纷纷,唾沫飞溅。
有些胆大又口舌轻薄的,已经指着他高呼:此非沐猴而冠者乎?
顾瑀打头阵,余助紧跟,仲简护着恒娘,从人群中挤进去。
陈恒厉声道:“你们都是饱学之士,岂不知圣人言,过犹不及?女子抗暴守贞,可称节烈,当受朝廷旌表。某岂是吝于赏锡之人?实因区家女子所行,过于惨烈,不近人情。”
“试问诸君子,可曾读过孟子书?「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何为恻隐?恻者,伤之切也,隐者,痛之深也。恻隐二字,说穿了,便是不忍。”
“所谓仁政,无非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
“某为父母官,当视民如子女。岂能忍心,让某治下之女子,于生死一线之际,因不可抗之力,偶见男子身体,便不得不去死?若此风昌盛,女子不得见天日矣。”
话音刚落,对面立即有学子站出来,高声反驳:“大尹差矣。孟轲为谁?不过是先秦诸子之一,其说焉能与圣人相提并论?”
“周易云,妇人贞吉,从一而终。贞之至,节之极,无非冰清玉洁。便如此区氏二女子,品性如玉如冰,不染纤尘,正是女子中之最节烈者。如果这样的烈女都不能得到朝廷旌表,则朝廷设此贞节旌表制度,又有何用?”
又有学子阴阳怪气道:“照陈大尹的说法,埋儿奉母、尝粪忧心之举,亦是不近人情,大尹或当撰文以驳之?”
陈恒方待冷笑反驳,谁知一个女子声音已然越过众人议论之声,从人群中尖利地透出来:“好笑,好笑,实在好笑!”
众人纷纷回头,寻找声音来处。陈恒只觉这声音十分熟悉,抬头看去,一脸无可奈何之色的仲简一路护着薛恒娘,从人群中快步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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