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辰已然成为这一城的盛事,按照往年的传统,少不了施药布粥,便是小孩子还能得块糕点甜甜嘴,这一天城里空气中飘的都是吉祥话,就冲着这一年一度的热闹,人们也真心盼着这周府的公子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更何况他长得又是那样的好看。今年他就要加冠了,能活这二十年,又何尝不能再活二十年呢?想到这里,人们便露出真情实意的微笑,赶紧多念几句神佛保佑,比祝福皇帝还虔诚。
而周府只会比外面更热闹,在周老爷的指示下大张旗鼓地布置好府邸,比过年节还要喜庆三分。今年宴请的客人也多,来自各地的珍奇宝贝堆在府库里,差点都合不上门!在府里工作的都早早得了赏赐,上下都带着笑脸,空气也比平时快活热闹得多,只小心注意着一处院落,任外面在热闹,也不会有一丝动静儿传到里面人的耳朵去。
那便是周家公子周怀瑾的住处了,是府上风水最好,也最清净的地方。周家素来一脉单承,这嫡长子一得来就是衔金含玉的待遇,龙眼大的东珠只配做了孩子玩的拨浪鼓,没玩几次,成了角落里积灰的众多物件中的一个。更别提他身子娇贵,入口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材料,只怕皇帝都没这样的奢侈!谁叫这是江南呢?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周怀瑾出生时身子就不大好,自此药不离手,被许多大夫断言他会夭折,周老爷并不信邪,硬是用天材地宝给他续命,还给他请了一个颇有些神异的道长做师父,拉拉扯扯,竟也叫他活到了双十的岁数,虽身子骨仍不爽利,人还是精神着的。
这也成了周老爷一件得意的事。
却说周府阖府上下都在为这即将到来的生辰礼欢欣雀跃,然而这热闹是旁人的,只主人公一个拄着下巴望向窗外,似是透过白墙青瓦,瞧见另一边的热闹一样。
周怀瑾生平只出过一次门。彼时春光朗朗,言笑晏晏,忽的人群中走出一位神仙似的少年郎,许多人都以为是做梦,呐呐不能语,只恨自己没多长一双眼睛。直到人走了,才懊丧的追问,那是谁家的公子?
自这日起,这座城里的人们心中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看啊,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只有他们江南才养得起,而这一位,这是他们共同看起来的周郎,是属于这座城的周郎,是属于每一个人的。
这般甜蜜的心思叫人更加快活起来,浑身充满干劲儿,他们不再是单纯的为了自己而活,除了家庭,身上又负担起另一份重量。这一份并不能说得上是责任,反而是他们自己多受恩泽,然而又不是全然没有出力,要知道,他们可是年年都给周郎祈福来着!想来天上的神仙也是看顾人间的,不然怎么留得住他们的周郎。
于是,想要去周府做工的人更多了,原先印象里模模糊糊的小病秧子也有了真切的影儿,大家念着传着,满城皆知。那日没在现场的人捶胸顿足,叹息自己的时运不济,又异想天开,说不得下次就见着了呢?年复一年,而今更是生出一丝妄念,说不得这次生日宴周郎就能从那高高的深深的府邸里走出来了呢?
对于每年的生辰宴,周怀瑾是心有期盼的。他的病需要静养,这世间的热闹总与他无关,唯有这一天才可以快活快活。小时候他最盼的便是自己生辰这一天,比过年还要快活。如今长大成人,行事收敛了许多,不会像从前那样期待的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拉着奶娘说话,纵使被赶着闭眼睡觉,也只一心盼着赶快天亮,连梦里都是想着明天要干什么。
如今他虽嘴上不说,但却早早就起来了,好在他身边伺候着的小厮丫鬟都是老人儿了,也摸清了他的心思,知道自家公子心里那点小期盼,只比他起得还早,悄悄地把一切都收拾妥当,半点没吵醒屋里睡觉的那位。
等到周怀瑾满心期待的醒来时,看见的就是焕然一新的景象,贴身侍女服侍他起来洗漱更衣,换上平日里绝不会穿的华丽锦袍,深紫色的布匹在阳光下这么一照,流光溢彩,衬得那一身冰肌玉骨,饶是她对着这张脸许多年,见惯不惊,也生出几分恍惚。这般好的郎君,也不知将来要便宜哪家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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