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加冠,就代表着他这个周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周老爷几度哽咽,泪中带笑,嘴里只道着好,便没了别的话。又和几位老友勾肩搭背,缠着人家不醉不归,总归是大家都高兴,也跟着起哄,喊着老爷海量,直激得这些人热血上头,找回几分年轻时的快意潇洒,痛痛快快的斟了酒,仰头便干。周老爷索性做了撒手掌柜,只管和人拼酒,逢人便拍着胸脯炫耀,周怀瑾,我儿子,加冠啦!
这是周怀瑾有生以来度过的最累的一次生辰宴,然而他见到了好多从前未曾见过的人,听到了许多远方的故事,烟花放了整整一夜,照亮了整座城。歌舞通宵、欢饮达旦,在这样的日子里,合该就是高高兴兴的,刚丰收的蔬果米粮还没入库就先被择了一层又一层,流水似的送进府里,做成佳肴,成全宾客们的享受。
人们必须要大声的说话才能不被烟花声掩去,丝竹飘飘,有声似无声,到处是欢声笑语,这已然成了一场举城皆醉的狂欢。
周怀瑾成了除周老爷外最忙的人,人人都想和他亲近。穿着华服锦袍的青年俨然像是堕入凡尘的神仙俊秀,在这样只有快活庆祝的日子,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虽然没有过分的举动,只结结巴巴的想说一两句话,却足够青年蝴蝶似的穿梭于席间,雨露均沾,留下一道令人魂牵梦萦的背影。他是快乐的、满足的,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你看,纵使身囿于一方之地,他的心却是自由的。
然而这样放纵的后果却是极其严重的,第二天他就起不来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次病情比以往每一回都要迅疾。他意识昏沉,只知道人来人往,药喝了一碗又一碗,身子仍不见轻巧,还真是托大了,只怕这次父亲又要熬白几根头发。想着想着,意识昏沉,不识外界。
就这样,他在床上渡过了一整个寒冷的冬天,直到第二年的春天,他才被允许下床。
正是一年大好时光,少女们簪着时令的鲜花,叹息地念着高墙里的周郎,盼着这歌声能从秦淮河飘到那朱门里去,给那高阁之上寂寞的人解闷。他们的周郎哪里都好,只是像花一样脆弱,只好供在那镶金的瓶子里,连凑近了端详都要斟酌一二。
而对于这些心思,周怀瑾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因为他还在苦恼,因为他素来神秘高冷的师父竟送来了一把及其符合他父亲审美的剑——剑柄上镶着一颗他从未见过的璀璨珠子,纹饰华美,精致无比。
问题是,他从未学过剑法,也根本没有力气可以拔剑啊!
卧床许久,他弱的连走路都需要人扶持。
见到师父是在他被松口可以下床的第四天。因为他连自己的成年礼都没参加,周怀瑾没想到此时能看见自己闲云野鹤的师父。
显然他师父不单纯的只是为了过来给他送这件礼物,他认为他们应该谈一谈,于是执一壶茶,对坐于窗前。周怀瑾身上还围着过冬的狐裘,低着头,看碧绿的茶叶在水中浮浮沉沉,映着他苍白瘦削的面容,怎么看都像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你想活。”
“如果可以,没有人想死。”
这是实话,纵使认为自己就是个麻烦,周怀瑾还是想活着,这或许自私了些,可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他还没有给周父养老尽孝,还没真正地看上一眼这世上的风光,他有过许多计划,他有着数不尽未完成的期盼,他怎么不想活着?
“好。”
他师父丢下这一个字,结束了在这场听上去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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