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烦心的,是皇帝想象得到,这种恼心事今后只会越来越多。除了内臣外臣,就是他母亲也在惦记着糊弄他。父皇才过世短短七天,母亲就已然两次在他面前哭诉自己如何不容易,如何比钱皇后更有资格被尊为太后,并将来与先帝合葬——十来天前,先帝才在病榻之前亲口嘱咐:“钱皇后千秋万岁后,与朕合葬。”母亲是以为这话已然被他忘了?
怪不得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呢,他才做了七天皇帝,跟前的人别说能信任能交心的,就是不诚心糊弄他、想从他这里谋好处的,已经寥寥无几了。
感觉着头发根随着万氏的动作微微发痒,舒适感将心中烦躁抚平了些许。皇帝忽然很想伸出手去捏一捏万氏的手,不过迟疑了一下,还是作罢了。
此刻刚过寅时,外面天还黑着,屋内掌着数盏灯烛,跟前除了万氏再无外人。静了良久,皇帝方道:“太公章皇帝三十七岁晏驾,先帝同是三十七岁晏驾,叔父……才活了二十八岁,朕如今看出来了,天天处置这些恼人的事,是不易活得长久。”
万氏已然娴熟地为他绾好发髻,插好金簪,罩上发冠,闻言手上稍稍一顿,遂含笑道:“您可别这么吓我。”
皇帝回眸望她:“这怎么是吓你?”
“可不是吓我么?”万氏系好缨带,“我可比您大着十多年呢,您这就急着悲秋了,莫不是说,我已然是半截入土的人了?”
皇帝也不觉露了笑意出来,心中烦恼已去了大半。听见外面孙嬷嬷隔着门帘报说早膳送来了问何时摆膳,他敛了笑容,起身走出。
宫女打起宫门口沉甸甸的锦绣厚棉帘,传膳宦官将一个个食盒捧进门。盒盖上竖着小曲柄黄伞,颤巍巍的,伞沿儿上垂着拇指肚大小的金铃儿叮咚轻响,据说是为惊走鸟雀以防污损御膳。
宦官将食盒放在墙边高几上,拽下掖在衣襟上的方巾,对角折着蒙住口鼻,系在脑后,活像戏台上的蒙面大盗。蒙好了面,确保鼻息不会污了御膳,宦官才开了盒盖,一样样端出食盒里的膳食,摆到方桌上。
大丧期间,光禄寺早已撤去了荤食,御膳里不但没有肉食,连荤油也不能见一星。好在皇帝口味喜甜,有糖点可吃,是荤是素便不在乎,不会觉得太过寡淡。
进膳同样是万氏一人伺候,皇帝见她递了一个赤豆春卷在盘里,便道:“是昨日听你说这赤豆卷儿好吃,朕才叫他们今日多进一份,其实朕吃着倒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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