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竞甚至可以想象她脸上的表情,这些话她都是笑着写下的,但还是叫他读出深深的悲哀来。那一刻,他又想到唐慧如,死的时候也只有二十多岁,这大概就是堂子里女人们的命数。
谢谢你替我做的一切,锦玲最后道,我不能跟你走,是因为欠了另一个人莫大的人情。此生怕是无缘再见,但好在我们之间清清爽爽的。
信就这样结尾了,唐竞自然知道那另一个人是谁,却猜不到她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才让那个人决定在最后的一刻出手相助。若真的此生无缘,他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夕阳就要落下去,小艇终于靠上邮轮尾舷,水手放升降篮下来,带唐竞上船。
那个时候,身后的城市战事正酣,硝烟在上空密集不散,时而被火光照亮,像是雷暴中的彤云,一束束探照灯光从下照上去,又像是破云而出的闪电。
十几个留学生正站在船尾宣誓,许多旁观的人亦在落泪。
唐竞听他们口中念的,便知道是清末第一批留美学生的临别词:此去西洋,深知中国自强之计,舍此无所他求。背负国家之未来,取尽洋人之科学。赴七万里长途,别祖国父母之邦,奋然无悔!
三声汽笛之后,船又启航,驶向前方平静无波的海面。更多的人哭起来,甚至包括船上的西侨。
唐竞自惭只有劫后余生的麻木,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拨开人群向他跑来。他在她撞进他怀抱的那一刻抱紧了她,只听见她反复说着: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船已经开了,我以为
他忽然落泪,无法言语,像是用尽了浑身所有的力气,只能将她按在自己胸口,用这个动作告诉她:我来了,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邮轮在海上一个月,满载,甚至超员,处处拥挤,每日用餐都得分好几批。
唐竞却觉得这样很好,只是他们两个人,在舱房里相对,就好像一方游离在时空之外的天地。在此地,他可以告诉她所有的一切,他的愧疚,他的不甘,他的负罪感,甚至比从前那些信里更加坦白。
唯一不好的是她晕船晕得厉害,时常吐得胃里什么都不剩。但这一路并没有太大的风浪,而且她以前也坐过船,从来没有这样吐过。
一连吐了几日,她终于被他逼着去看医生。
船上的大夫是个美国人,听过他们的叙述,便带着她进了诊室里间,拉上帘子检查。
唐竞等在外面,听到里面轻微的交谈声,但辨不清在说什么。
等医生走出来,他还在问:她从前得过胃病,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医生却已经笑起来,对他道:算起来应该有七周半了,晨吐来得有些早,但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