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竞怔在那里,许久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周子兮在里面穿衣服,也是穿了很久很久,才低着头出来。
离开医务室,两人又回到舱房,一路无语。关了门,她便躺到床上去,蜷身睡在那里。
唐竞在她身边坐下,不知该说些什么,终于开口也只是一句:你不要怕,有我在这里。话说出来,又觉词不达意,他猜她是害怕,但世上唯有这件事他不可能替她扛过去。
话说得蠢笨,可她听见,还是回身抱住了他。她真的只是怕,但更怕他那时候不在了。只要有他,一切便都完满了。
那一夜,他们在床上,看着舷窗外的一小片星空。他从身后抱着她,手覆着她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那里还是平坦的一片,以至于两个人都有种近乎惶惑的怀疑。但有一点他们都已经确信,这一程航行之后,一切坏的都会结束。在彼岸,他们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25.1
次年春天,周子兮在旧金山临盆入院。
唐竞在产房外面守了大半天又大半夜,直到凌晨时分,才有护士抱出一只襁褓,说是他的,男孩子,还说有足足有八磅半。
唐竞像是听着一则天方夜谭,匆匆看过眼,又赶去看太太。
总算,周子兮无碍。虽然孩子挺大,生得辛苦,她累极了,却也满足极了,直觉自己无所不能,一切都已完满。
你看到孩子没有?她一见唐竞就问,又开他玩笑,像极了你没有睡醒的时候。唐竞不敢接话,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那张婴儿的脸。此刻若是叫他去育婴房认孩子,他恐怕只能靠肤色碰碰运气。当时兵荒马乱,他已等到绝望,脑中经过一万种不好的可能。他觉得这事不能全怪他,但也不好把实话告诉周子兮。
直等到孩子做完检查,又被护士抱过来,他才得以仔细看上一眼才出生的婴儿五官模糊,认不出像谁,更说不上漂亮,只是一双眼睛,一只鼻子,张嘴巴,两手两脚十根手指,一切都算得刚刚好。普天下最平常的事情,他捧在手中,却又觉得那么神奇。
许是被他看得烦了,孩子皱眉,严肃得好像大学里的法学教授。唐竞觉着好笑,伸手轻轻抹开,可那眉头偏又皱起来,拧成小小的一个结,显得他的手那么大,那么笨拙。
周子兮挨不住盹过去一会儿,再醒来便看见唐竞正对着孩子发呆。她侧过身看着这父子俩,存心拿那位新晋的父亲玩笑:唐竞,你是在哭吗?乱说什么,我在跟儿子讲话。他回头否认,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在产房外面真的落过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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