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子、碗碎了一地,精美的菜肴只剩一地狼藉,美味的汤汁和地上的尘土混合在一起,变成恶心黏腻的液体,泥浆一般四处蔓延。
归嘉清退后一步,漠然的看着大发雷霆的归垣。
“你见过哪家的小姐和离之后自己在外面住?岂有此理!你有没有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我生你养你,你就这般顶撞我?”
天可怜见,只是在他要求她去见见右丞相嫡长子时说了句不想,短短两个字,就成了顶撞了。
归垣暴跳如雷。
这段日子她过得十分舒心,成为了书院正式的老师后,日日想着如何和孩子们相处,该怎么教导他们,准备教案,偶尔陛下来喝杯茶,一起用膳,都快忘了生活中还有这么些恶心人的事儿。
前几日嫡母让她回家吃顿饭,她就知道应该是归垣坐不住了,约莫是眼看着嫡母怎么劝,他的信怎么写都没用,但又拉不下脸自己来找她,他急了。
“我现在自己能养活自己,何必嫁人?”归嘉清疑惑。
归垣:“哪有女子不嫁人!你这是成心给我们归家丢人!你旁支的妹妹们还要嫁人,你有没有为她们考虑过?”
“父亲有一句说错了,我并非和离,而是休夫,是官府特许的,这非我的错,若是妹妹们未来夫家对此有微词,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一旁的归夫人掩了掩嘴角,这么久没见,她这女儿的嘴越发厉害了。
归垣一噎,“是,休夫非你的过错,但你不愿再嫁人,这总是你的问题!没有女子不嫁人,你想外面的人都说你没人要吗?外面的风言风语你一句也未曾听到过?”
“嘴长在他们身上,我管不了。今日我不嫁人他们有闲言碎语可说,明日我嫁了人,他们照样能说。”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归垣说不过,只好翻来覆去地指责她不听话是多么罪大恶极。
父女俩一人情绪激动,头顶近乎冒烟,一人冷静的坐着,言辞犀利。
“父亲何不去劝陛下,陛下也未曾娶妻生子。”在归垣愣住时,归嘉清乘胜追击,“父亲要我嫁人,并非为我考虑,到底是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无论多少次,我只有一个答案,我不愿也不会嫁去丞相府。”
归垣的怒气再上一层楼,噼里啪啦,桌上仅剩的东西全被他扫到了地上。
归嘉清:这就是公主说的“情绪不稳定”吧?
归夫人适时的安抚,“阿清少说几句,你父亲近来身体欠佳,不能动气。”
归垣按着胸口,重新坐下,“暂且不说这个,前些日子府衙放了庄儿,今日怎么不见他?”
见归嘉清不言不语,归垣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庄儿年纪小不懂事,一时行差踏错,他父亲……不提也罢,你身为母亲要耐心教导,难不成还能同自己亲生儿子置气?你说你不想再嫁,日后总要有个依仗,若不然百年后我和你母亲去了,你又当如何?”
“我不是一定要依附谁才能活下去。”
世人总觉得女子无法独自过活,在家时依附父母,出嫁后依赖丈夫,老了只能靠儿子,但她又不是菟丝子,她有手有脚,既有别的出路,为何一定要指望别人,仰赖他人鼻息而活?
归垣便又生起气来,“简直和你讲不清道理!”
“那孩子如今在何处?你总不能不管他!”
归嘉清:“劳您费心,活得好好的。”
“难不成你将他送人了?!”归垣提高了声调,“当初我便知道你不喜那孩子,怀上后几次想打掉他,以为你为人母后会有所改变,不想你竟一直这般铁石心肠!怨不得那孩子——”
“大人!”归夫人厉声打断,温和无波的脸上露出些厉色,“慎言!”
归嘉清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冷笑,“原来父亲知道我害怕生子,却装作全然不晓,那父亲知不知道我怀他时九死一生差点没命!”
归垣知道自己气急之下说错了话,有一瞬的讪讪,很快就拾起了为人父的尊严——做父亲的,怎么会错。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哪个女子不是这般过来的,旁人生得你就生不得?既生下了他,就要好好教好好养。去女子书院有什么好,庄儿他父亲读书不错,日后他有大造化,你也面上有光。”
“父亲这般喜爱靳淮之,哪怕他和他儿子差点害死你亲生女儿,你都能既往不咎,看来当初应该您嫁过去,为他生儿育女,他绝不会到不得不毒死妻子的地步!”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归夫人拦着归垣,嘴上劝着,“阿清心里不好受,话说得是有些难听,大人你做父亲的何必和她一般计较。”
归垣气的头顶冒火,举起的手被归夫人拦住,扇不到归嘉清脸上。
“别拦着我!今天我就要打死这个孽障!”
兰鹤护在归嘉清面前,“老爷消消气。”
场面一片混乱。
“好生热闹。”
男人站在月亮门前,一袭黑衣,金丝勾勒,腰间一柄长剑,神色晦暗不明。
“……陛下!”归垣忙整理衣冠,上前咚的一声跪下。
归夫人亦是惊诧,带着归嘉清上前,刚要跪下就被弘武帝拦着,“微服出巡,不必多礼。”
归嘉清垂下头:也没见你拦着我爹。
归垣忙使唤下人收拾好厅内的狼藉,搓搓手满是窘迫,“陛下见笑了,不知陛下出宫有何要事?”
弘武帝看向一旁仿佛不认得他,乖乖坐着的归嘉清,“来寻人。”
他没有丝毫掩饰。
厅内除了下人收拾东西的声音,一片死寂。
归嘉清:……
弘武帝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别人透露了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信息,“阿清府上的人说她回娘家了,朕便顺道来看看她。”
归垣语无伦次,“这……陛下……您……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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