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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结果终于摆在了她的面前:他果然还活着,他果然只是再也不想见她。一切都确定得不能再确定,可为什么她心里还会这么难过?

难过得好像整个人巳被彻底撕裂,一半坠入深渊,一半留在人间。

然而痛到了极处似乎也是一种解脱,她听见自己淡淡地道:我是不该这么做。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当面跟你说一声抱歉。这么多年我骗了你,瞒了你,我自作主张做了那么多事,都是我的不对,是我对不住你。如今你不想见我也是应该的,我知道了,以后再不会来打扰你。

抬眼看着裴行检,她的脸上展开了一个最镇定的微笑:我去叫四郎过来。守约,保重。

微微欠了欠身,琉璃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去。从软榻到门口不过是七八步的距离,在她的眼里,却漫长得仿佛是整整的一生。眼见就要与裴行俭擦肩而过,她的手臂上突然一紧,随即--股大力传来,没等她回过神来,整个人已被裴行俭紧紧地揽人了怀中。

琉璃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耳边的心跳,鼻端的气息都是如此熟悉,可这一切却不像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僵了好半晌,她微微动了动,搂着她的手臂却立刻收得更紧。从头顶上传来的声音明显有些发哑:想走?晚了!琉璃,太晚了!

我说了,你不该如此。你知道的我已经老了,就算没病没灾,也陪不了你多久。到时候,我只会让你再伤心一次!我的确不想见你,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是圣人,就算再明白这些,再不想让你伤心,最多也只能让自己离你远点。可你呢?你居然就这么站在我面前!你觉得我还能怎样?以后我能陪你一天也好,一个月也好,一年也好琉璃,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裴行险的手臂松开了一点,伸手托起了琉璃的面庞,低头轻轻吻在了眉心处。他的眼神里满是苍凉,双唇却依然温暖,琉璃心头原本激dàng起来的种种qíng绪,突然间都平静了下来。她只是贪恋地闭上双眼,深深地伏在他的怀中。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下来,不知是过了一瞬还是良久,琉璃才从晕眩中清醒过来,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胸口、脸颊,终于有了点现实感,而无数疑问也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守约,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你的身子好点没有?你你真的不怪我了?

裴行险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我怎么会真的怪你?那年离开长安的时候,我是有些生气。不光是气你的自做主张,更是气自己的粗疏大意。我知道这事不能全怨你,我什么都瞒着你,你才会在忧心之下铤而走险。而我呢?我自负能谋善算,却是一错再错,终于让自己成了一个只会成为家中累赘、只会阻碍儿孙前程的活死人。这种事,那时我怎么也接受不了,才会一走了之。

不过一路过来,走得越远,我便觉得天地越宽,自己不是裴行俭了,似乎也不错,至少那种松快,竟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后来到了西州,我找到米大郎,查出唐军里的突厥内应,又让方烈把名单给了王方翼。等他一举平定叛乱,我更觉得活着的每一日都是多出来的。这两三年,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到处走了走,顺手置了些产业,拢了些人手。

琉璃忍不住问道:这么说,那些投到我们家里来的护卫门客,都是你安排的?家里的那些事,都是你解决的?还有外头这些骑兵弓手,也都是你的人?

裴行检微微点头:那些门客的确是我安排的,暗地里还布置了另外一些人,毕竟你们身边得用的人太少,我不放心。不过外头那些,我怎么养得起这么多jīng锐?一多半是方家的亲兵。是我听着风声不对,特意向他借的,没想到他自嘲地笑了起来:云娘说得对,我就是个傻子。

其实那次在邸店的时候,我差点就忍不住去见你了。看着这三年来的局势变化,我越来越明白当日你为什么会那么决绝,也越来越明白李公当初为什么会劝我在恩荣极处放手、仁义尽时回头。我真的想回来了,可听了你和崔夫人的那番话,我怎么还有脸这么做?这么多年了,你一个人背负了那么多东西,你宁可自己忍受煎熬,也没骗我哄我去做过任何事。我呢?最后我却错待了你,委屈了你,我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他伸手抚摸着琉璃鬓角的内发,眼里满是痛楚怜惜,琉璃,是我对不住你。

琉璃心里又酸又软,笑着摇了摇头,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你胡说什么,我哪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煎熬?你还不知道我?我胆子太小,生怕弄巧成拙,所以才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不过老天有眼,你看,咱们还不是在一起了?一天也好,一年也好,他们总算是在一起了!

裴行俭伸手轻柔地擦拭着琉璃的眼角,眉宇间的yīn霾渐渐消散,脸上的微笑也越来越暖,半晌才道:是,咱们还是在一起了。

两人相视无语,突然间,帐外传来了一声长长的哨音,裴行俭回过神来,哑然失笑:我怎么忘了他们!他牵着琉璃,转身走到帐外的空地里,向高处挥了挥手,山崖上立时响起了两声短促的哨音,一排排人影随即消失不见。营地里的突厥人愣了片刻,齐声欢呼起来。

阿爷!

延休不知何时已和云伊母女一道走了过来,见裴行俭回头,他冲上两步,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猛地跪了下来,伏地行了一个大礼,起身时,眼睛已有些红了。

裴行俭上下打量着延休,神色也有些激dàng:四郎,这几年你做得很好,比我想得还要好!

延休脸上似哭似笑,停了片刻才闷声道:阿爷,您的身子好些了吧?裴行俭点了点头,瞧着延休眼睛越来越红,又笑道:对了,今日之事你可不许告诉你那位师傅,不然还不得让他得意好几年?

延休呆了一下,还没开口,一旁的云伊巳cha嘴进来:他不说就不说,难不成这世上只有你家四郎才长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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