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婆子备齐物件,琉璃又让她们在盆里倒上一层浅浅的水,指着水盆道:秋节已近,神明不远,你们每个人都过来,依次把右脚鞋底伸到水里踩上一踩,那让水变黑的,便是黑心做了恶事的。
众人相顾愕然,却也没人敢多问,大伙儿依言排成一队,去踩那白瓷盆里的水,婆子们则不断换水。自是有人战战兢兢,有人满脸好奇。那水却一直清澈,眼见着一队人就要走完,不少人都目露怀疑,连上官婉儿都忍不住走上了两步。
排在倒数第三个的宫女正是先前安慰那小宫女的。她上前踩了几脚水,低头扫了一眼盆子,松了口气正要离开,琉璃却笑了起来:原来是你!
那宫女脸色大变,随即便叫道:不是我,水明明没黑,没变黑!
琉璃指着水道:你自己瞧瞧,当真没变黑么?
上官婉儿仔细瞧了两眼,这才发现水里果然多了些极细的黑色颗粒,前后一想,顿时恍然大悟是你,你进过花圃!这种黑土只有花圃里才有,今日她们刚换上过节的鞋子,还没开始gān活,若不是偷偷进去掐过花,鞋底怎会沾上黑土?
那宫女脚上一软,坐倒在地。
众人好不意外,有人便道:她平日不是跟小桐最好么?怎么下得了这样的黑手?琉璃神色微暗,一双褐眸仿佛突然变成了冰冷的琥珀,再也没有一丝qíng绪。
宫女听见众人议论,猛然回过神来,翻身跪倒,几步膝行到琉璃跟前,磕头求饶:是贱婢一时糊涂,求御正慈悲,饶了贱婢,饶了贱婢!
琉璃退后一步,声音冰冷:饶你?你若是为太后效忠,便是犯下再大的错,我也能帮你求qíng,可你却是嫉贤妒能,不择手段。今日你能害了自家姊妹,明日便能背主!你这样的不义之人,有什么qíng可求?
众人顿时屏息静气,一声儿也不敢出御正xing子慈悲宽和,可最的恰恰是这种事,平日就常说不义者必不能忠,这会子谁会去触这霉头?那宫女显然也想起了这一遭,更是吓得呆住了。
上官婉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来人,先打她八十棍!瞧着那宫女被人横拖直拽了下来,犹自发恨:好好的双紫,都叫着这贱婢毁了!
琉璃却笑着回头看了花棚一眼:其实双花对峙,倒不如独占鳌头。
上官婉儿略一思量,不由倏然而惊,再瞧着琉璃,眼里倒是多了几分真正的感激:多谢夫人指点!
琉璃笑道:才人客气了,我还有事求才人指点呢。这些人,她们都是无心之失,我也想替她们求个qíng。
上官婉儿瞧着那些目露喜色的宫人管事,心里着实不大舒服,此时却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道:夫人说得是。
众人都是有眼力的,赶紧磕头谢恩,退了个gān净。琉璃也不客套,从袖子里拿了卷文稿出来:才人也知道,我在文字上只是寻常,这篇东西甚是要紧,还要请才人来帮我瞧瞧,这样可使得?
上官婉儿打开一看,顿时明白了过来纸卷上是一篇裴行俭的传记,看格式乃是国史所录。如今监修国史的正是武三思,此物的来处不问可知。
她认认真真读了一遍,发现文章虽写得华美,却并无太多虚词,略有chūn秋笔法,不过是减去了裴行俭早年反对立后之事,对于最后两年的那段恩怨则是秉笔直书,尤其是裴行脸的那句浑、浚争功,古今所耻。但恐杀降,无复来者,沉痛之意,仿佛可以破纸而出。她点头叹道:甚好!
琉璃也叹了口气:这文章我敢保证字字是实,只是太后和相公们那边
上官婉儿微微点头,此文的确不算虚美,可事涉裴炎、程务挺,却是有些难处的。尤其是裴炎,眼下他权倾朝野,去年调任中书省,便硬生生把大唐开国以来一直设在门下省的政事堂移到了中书省,今年又让武承嗣不到三个月便丢掉了相职;他怎么肯让国史里留下这样的记录?不过么她想了想还是笑道:不如婉儿寻机去问问太后的意思?
琉璃满脸如释重负:多谢婉儿了!
到了晚间,上官婉儿照例伺候着武后批阅完奏章之后便低声道:太后,今日华阳夫人给婢子瞧了篇传记,是关于裴尚书的。
武后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喔?你觉得文章如何?
太后巳经知道了?上官婉儿心思急转,嘴上笑道:文字章句都颇为齐整,看来是花了番工夫的。
武后点头不语。上官婉儿心里已是雪亮:自己果然没猜错,库狄夫人这两年原是处处以太后为先,武三思更不会为了亲家的身后名声就去违逆太后,看来此事太后早已心里有数,库狄夫人也不过是借自己再表个忠心而已她念头还没转完,武后已沉吟道:文章既然做得好,明日倒是不妨多让人瞧瞧。对了,你再帮我拟道制书,任程务挺为单于道大总管,以备突厥。
这两句话原是不搭,上官婉儿一颗心却不由砰、砰急跳起来让大伙儿看裴行脸的传记,把程务挺调离京师,分明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敲打裴炎、提防裴炎!最近裴炎的确越来越懈怠了,难不成太后又要她不敢多说,提笔便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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