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俭:道打算什么?打算揭穿他?这世上之人,靠着自欺欺人度日的,只怕占了多数,他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揭得过来么?
他瞧着琉璃,目光里突然多了几分笑意:再说了,我运气好,不用自己出手,就有人帮我出气了。以后就算裴子隆权倾朝野、位极人臣,他这个嫉贤妒能的jian相名头只怕是跑不掉的。他这么个一心留名青史的人,每每午夜梦回,想到自己留下的或是个jian相名头,只怕也是愤恨yù死,还用得着我来做什么?
琉璃不禁哑然失笑,裴行俭却突然间又皱了皱眉,转头咳了起来。琉璃心里发紧,忙起身给他顺背。
裴行俭苦笑了一声:韩四熬药的工夫果然了得。手里的帕子转瞬间便不知去了哪里。他在此事上原是有些怪癖,接过痰的帕子都嫌脏不肯再用,统统烧掉。琉璃忙给他倒了杯温水,一面便问:如今四郎和五郞也都十三岁了,你这一去边关立功,你说,会不会有人再给他们赐婚?
裴行俭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放心,不会再有这种事!
他想了想又道:看四郎和五郎的面相,其实都不宜早婚,不妨弱冠之后再谈姻缘。四郎天资是高,可惜xing子偏激,他和三郎一样,成亲之后谋个外放也就是了;五郎是不用咱们担心的;只有六郎,六郎他的确有入主中枢、权衡天下的命数,我的这些书,都留给他吧。
琉璃心里一阵不舒服,皱眉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裴行俭一脸坦然:刀枪无眼,沙场无qíng,这有什么好忌讳的?
琉璃还要再说,裴行俭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我实在有些羡慕我家恩师。我怎么就没运气找一个像他的弟子那么可心的传人呢?
琉璃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哭笑不得:有你这么自夸自赞的么?
裴行俭正色道:我说的句句是实,我是什么人,还用得着自夸自赞?光庭天资也算好的,却远不如我。
琉璃笑着点头:是是是,您文武全才,聪颖绝伦,yīn险狡诈,天下无双,谁能跟你比?
裴行俭也笑了起来,刚要开口,又是一阵剧咳。琉璃忙起身过来帮他拍背。裴行俭咳完之后,停了片刻才道:今日这药,实在有些烧心。
琉璃也皱眉:你先躺下歇一会儿。
这书房里原有一张便榻,裴行俭脸色已是十分不好,依言躺下,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眉头微皱。
琉璃瞧着他的面色,低声叹了口气:守约,其实在崔十三娘的那件事里,我最吃惊的,还不是她跟天后告了密、告了状,而是她当时跟阿凌说,她梦见贺兰敏之玷污了杨媛娘。
裴行俭抬眼看着她,眼神迷惑:你是说
琉璃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他的手依然温暖,却比平日显得绵软。琉璃心中微定,低声道:守约,崔十三娘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们都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只不过,我比她要幸运,我遇到的是你,而她遇到的,是裴炎;我也比她愚笨,我不知道她和我是一样的人,她却一直就知道我。所以这些年以来,她做的事,比我要多得多。你还记得明崇俨吧?其实明崇俨不过是她的傀儡,他知道的东西不过是拾她牙慧。正因如此,明崇俨才会对我敌意极深。当时我也察觉到他并无神异,想查他身后的人,没想到十三娘下手会那么快我知道,她是想改变命数,但是守约,你说过的,命数不可改,往日不可追,已经发生的事qíng,怎么可能改变?
裴行检眉头深锁:琉璃,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的手掌已在不知不觉中愈发无力,此时声音都变得有些低哑。
琉璃转头看着他,轻声道:我想告诉你,守约,你是盖世的英雄,是无敌的名将,可是,你不会有第四次出征。
裴行俭脸色一变,身子一挣想坐起来,却只起来了一半,就倒了回去。他愕然瞧着琉璃,眼神渐渐变得漠然。
琉璃心头一寒,差点后退了一步。她曾无数次看见过旁人在裴行俭的bī视下惊惶失色,自己却是第一次真正对上他这样的眼神一没有任何qíng绪,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彻底的穿透与俯视,这已经不像是血ròu之躯能有的目光,那种难以形容的冰冷压力,也不是血ròu之躯可以承受!琉璃原本准备好的话语顿时全噎在了嗓子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仿佛过了很久,裴行俭的蛑子才动了动,低声道:琉璃,生死大事,你怎可如此儿戏,如此狂悖!你快收手,这种欺世、欺君的把戏,会把咱们全家都搭上!
他目光里的怒火是如此明显,琉璃却蓦然透出一口气来,随即便是一阵难过,忍不住反问:如果我让你出征,让你给东宫效力,咱们家就不会被搭上了吗?只怕那样才真正是万劫不复!守约,你不知道天后的手段,用不了几年,这天下胆敢跟她作对的人,都会身败名裂,抄家灭族。你忠君报国,难道一定要让咱们全家给朝廷殉葬?
裴行脸皱了皱眉,声音越发含糊低沉不会!我怎么会连累你们?我不会让你们有事,我答应过你的,你怎么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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