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的笑容顿时更加热切:大娘可是好久没回来啦,瞧瞧这通身的气派,果然是越发富贵了!要不怎么说心宽是福呢,大娘这么心地宽广的人,原是该有这么大福气的。
她走上一步,脸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愧:今日得见大娘,庶母要在这里赔个不是。当年原是我太过糊涂,才叫大娘受了那么多委屈,大娘却是宽宏大量,这些年来不但没怪罪我,还肯帮衬你兄弟,真真让我越发没脸来见你!
大娘你不知道,你兄弟这两年来一直跟我说你是如何待他的,我这心里啊,越听越惭愧,真恨不能打自己几下才好。当年我就看出大娘是有大造化的,偏偏又没什么手段,只能想到那种笨法子,见大娘没说什么,便以为大娘也是qíng愿的,谁知却是一场误会。好在吉人天相,大娘到底还是得了好前程,没让我这糊涂人耽误了去!二十多年来,我这糊涂人也只能吃斋念佛,就盼着能给大娘、给你们姐弟几个积点福气。
如今青林还算是争气,他上司前些日子还说,日后定会提携于他的。我听完便念了一夜的佛,毕竟库狄家只有他这一脉男丁了,他能出息,你们姊妹也能添个助力。这打虎还要亲兄弟呢,家族原是立足的根本,越是长长久久的富贵、gāngān净净的名声,就越要自家人去帮衬。大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琉璃静静地看着曹氏越走越近、越说越顺,那两片薄薄嘴皮上下翻飞,从当年说到日后,从解释道歉说到荣rǔ利害,说到最后,曹氏几乎都要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了。琉璃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庶母说得是。
的确,在眼下这世道里,没有家族支撑的女人就像无根之木,就像程氏,她之所以能进退自如,不就是她背后的程家么?而作为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库狄青林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库狄家族,可惜的是曹氏眼睛一亮,上来就要拉琉璃的手:我就知道大娘是最明白不过的!
琉璃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庶母过奖。琉璃从来都是糊涂着过的,不敢跟庶母相比。琉璃这便告退了!说完她向无嗔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出了小院。
要想长久富贵,名声无瑕家族的确是根本,可惜的是,她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曹氏的手依然半伸着,整个人却已在二月的chūn风里僵成了木雕。
库狄家的堂屋里,气氛倒是比适才松快了许多。程氏已指挥着婢女布置好了食案,两碗雪白匀细的汤饼也已被放在托盘中端了上来,盖子一揭,那褐斑彩的欧窑青瓷碗里便蒸腾起了一阵诱人的香气。
琉璃进屋便笑道:母亲熬的好jī汤!
程氏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才熬了多久?只能借个香味罢了!真正要喝好的,过几日你若能有时间去真珠那边,我亲手给你炖一钵出来!
瞧着眼前这张毫不在意的笑脸,想想刚才那张志得意满的笑脸,琉璃刚刚好的那一篇劝慰的话顿时再也说不出口,她默默地叹了口气,在食案前跪坐了下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胃口。
琉璃回到裴府已是午后,她睁着眼睛在榻上躺了片刻,又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只觉得汤饼似乎依然堵在胃里,而且与那烫手的新难题、难解的旧疑云已然混在了一处,上不来下不去的让人不得安生。
好在没等她把转圈的范围扩大到院子里,就听门外有人扬声道:阿郎回来了!
裴行俭回来了?这么早?琉璃忙迎了出去。裴行俭已走进院子,人还没到跟前,一股淡淡的酒味就已扑面而来。琉璃不由奇道:你喝酒了?裴行俭抬腿进了里屋,漫不经心地道:也没喝多少,只是约着青林在天津桥边的酒楼里坐了会儿。
库狄青林?琉璃惊讶地抬头瞧着他。
裴行俭转头瞧着她,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按了按她的眉心:我不是说了让你这两日多歇着点,让你不用去管这些事么?你怎么一点话也不听?瞧你这眉头,又皱了一整日吧?才多大点事,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办不好?琉璃忙摇头:我怎么会担心你办不好?我是觉得你太忙,怕你累了!旁人只瞧见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御前应对从无迟疑,可谁又看见过他在背后花了多少工夫?自己家里的这点小破事裴行俭眉头一挑:不过是一顿酒几句话的事,哪里谈得上一个累字?
琉璃忍不住也好奇起来: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裴行俭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恭喜了他几句。这不是程家大郎程务挺又在北疆立功了么?看这势头,过几年他说不定就能封侯封公。程家后继有人,势头正旺,青林在兵部自然也更能如鱼得水。另外我也跟他提了提你家早年间的事,你的身子不好,就是拜当年庶母的那番照顾所致。好在继母宽厚大方,对子女都很是体贴,有她在,库狄家日后只会越来越兴旺。
这哪里是恭喜,分明是威胁!琉璃忙问:那青林怎么说?
裴行俭的语气更淡:他能说什么?他说他一直都记着继母的恩qíng,只是瞧着生母病重才接过来照顾几日,如今她身子也好了,过几日他就会把她和珊瑚都送回长安,日后也再不会住在一起。
琉璃不由怔住了,事qíng就这么解决了?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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