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暗暗的松了口气。最近这几个月,她一直有意无意的打听着几个舅舅的生意,知道大舅安二郎做香料与珠宝生意,最为富贵,小舅舅七郎做了行商,常年来往在西州与长安之间,也做着女奴的买卖,而二舅安四郎专营布匹,以西市上独一份的如意夹缬闻名,还有一家极大的招财绞缬以及一家明心绣坊。当时她心里就是一动,慢慢的有了计划。
琉璃正琢磨着待会儿如何跟这位二舅开口,却听背后一位妇人叹了口气,近来就这些花样了么?随即便是掌柜含笑的声音,娘子是老主顾了,想来也知道,要论花样,这长安城里除了织染署,只怕再没有比本行花样更多更新的地方。
那贵妇人道:东市的风华夹缬也是好的,可惜皆无想要的花色。掌柜笑道,这也不难,娘子可以说出样子,先让画师斟酌着画将出来,只是要多等一个月。
贵妇人忙问,价钱几何?掌柜道,自然明码标价,若是以上等生绢为底,便按本行上品的价格,一匹七百六十文,先付一半定金。
琉璃迅速看了看墙上挂的样品,只见果然都标着等级和价格,下品是三百二十文,中品是四百五十文,并无上品,想来所谓上品是属于定制,需要重新绘图、制版,自然要贵很多。
琉璃并不回头,脚下却往那边移了几步,只听贵妇人道,我家阿母最爱牡丹,贵行虽有一两样,却富贵不足,我思量着要做一块三色牡丹的夹缬做成披帛,店家可能先画出样子来?
掌柜的声音带上了些为难,牡丹却是花鸟中最难画的。某也需与画师商量,娘子若诚心想要,不如明日此时再过来。贵妇人不由迟疑起来,明日么
琉璃再不犹豫,转身微笑道,小女子也最爱牡丹,平日无事时倒是画过一些花样,丈人若信得,我愿画个样子让夫人过目。
掌柜和那个贵妇人都吃了一惊,贵妇人上下打量了琉璃一眼,又疑惑的看了看掌柜。琉璃笑着微微屈膝,我是此店东家的外甥女,自幼就学过绘制花样,今日还是头次来舅父的店里,相逢便是缘,且画个简单的样子,夫人不喜也无碍。又向掌柜笑道,可否借纸笔一用?笔要láng毫小笔,纸么,以熟麻纸最佳。
贵妇人脸上露出几分好奇,歪头想了想笑道,那就有劳小娘子了。
琉璃早已看清,这妇人大约三十出头,丰肌如雪,秀眉细目,额头贴着梅花翠钿,身上系着六幅石榴长裙,挽着五晕银泥的披帛,当真就像画上走下来的唐代美人,难得的是眼神竟还有几分天真,更兼笑容明媚,让人看着只觉得心里发软。
掌柜原是有些迟疑,听到琉璃要了这两样东西,想了想还是转头吩咐伙计拿出笔墨纸砚等物,又空出半张案几,研好了墨。
琉璃提笔浅蘸毫尖,深深吸了口气,起笔在纸上勾勒起了缠枝牡丹图:以一朵复瓣牡丹和一朵单瓣牡丹的大花为主,背后是石竹和茶花。
她久未动笔,自然有些生疏,好在近来私下里也常常用木炭、树枝练手,画的又是她前世最熟悉的临摹图案,到后来便越画越顺。收笔之时,自己端详着也觉得有六七分满意,刚想说两句,却听身边一片彩声。琉璃不由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原来不知何时店里的人都围了过来,还有几个似乎是刚从外面进来的路人。
贵妇人拍手笑道,小娘子果然家学渊源,这样随手画来就如此好看,勾上颜色自然更是华美,我就要这个花样了!
另外一个贵妇人也道,我想要一幅喜鹊登枝的新花样,不知小娘子可否也画上一个?
琉璃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还未接话,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响亮的锣声,看热闹的众人顿时一轰而散。她不由唬了一跳,就听掌柜叹道,今日不巧,怎么就到闭坊的时分了!
那要牡丹花的贵妇忙忙的让婢女向掌柜付了定金,只道是贺兰府上的五夫人,要喜鹊登枝图的贵妇人却叹了口气,我过两日再来,只望还能见到小娘子。
琉璃默然行了一礼,心道,我比您更希望如此却听身边有人沉声道,四娘教过你画花样子?
琉璃微微一惊,回头看见一个卷发深目、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背后,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她眯了眯眼睛,顿时想起,这名男子她刚来长安时就曾见过,当时他还支开别人跟自己低声哇啦哇啦的说了一通,但那时她什么都听不懂,只能装傻充愣的哭着不开口,这名男子似乎颇有些失望恼怒,此后再未见过难道这就是自己的二舅安四郎?果然听得掌柜叫道,阿郎来了?
琉璃忙行礼:舅父!又回答,阿娘在世时,曾教过女儿一些,儿也甚是喜欢,只是三年没摸过笔,今日让舅父见笑了。这话也不是撒谎,她曾在自己的房间里见到过好几支用得半秃的笔和旧颜料盘,也见过一两张画风jīng细的散花图案和几张抄写《女诫》的字纸,写满了齐整的小字。想来安氏曾教过女儿画画,说不定库狄延忠还亲手教过她写字,可惜自打她占据了这具身体,却再没机会去碰那笔墨纸砚了。
安二舅挑了挑眉毛,神色愈发深沉,咳了一声低声问道:你找舅父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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