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灰蒙蒙的云层一压,这苍茫天地忽然显得憋闷无比。
你们走吧。高昶背向他们,语声冷然道。
这话是照着之前约定说的,可他胸口却如锤击般的一痛,只得转过身,不愿被瞧见自己此刻面上的样子。
天子一言九鼎,既然说了,便不能反悔。
但守约却掩不住心痛不舍,更割不断刻骨铭心的相思,即便回了永安,再过上几十年,直到老死,他也不会忘记那清丽无伦的俏脸,不会忘记今时今日的诀别。
现下就是诀别的时候,与自己,也与她一个了断。
从此再不相见,天各一方,人海茫茫。
心痛时寄一份思念,愿她此生不再悲苦,悦享尽欢,便也足了。
陛下
高暧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当时舍身而去的狄锵,千言万语像又在心头涌起,却仍不知该如何开口。
徐少卿扶着她,微微颦眉问:陛下打算就这么一个人回去?
朕的事不用你管,带着她,快滚吧!
高昶怒喝了一声,像是故意说得决绝,又像是在宣泄积郁心中的痛。
徐少卿叹口气,知道多说已然无益,正要行礼拜别,就看天空中铅灰色的云似是积得更加密了,层层叠叠,犹如压实的棉絮。
转眼之间,飓风骤起,飞沙走石,前方起伏的沙丘后忽然气旋漫卷,竟扭结成一堵十几丈高,宽愈里许的沙墙,如làng头般排山倒海,汹涌而来。
不好,是沙bào!
徐少卿刚叫了一声,肆nüè的飓风就卷着砂砾狂扑而来,几乎站立不定。
好在他见机得快,千钧一发之际,抱起高暧急向回奔,躲进河边的山岩背后。
才刚缩身过去,那城墙高的沙làng已拍到了面前,遮天蔽日,连大地都在震颤,比昨日的地陷还要可怕十倍。
徐少卿埋头紧护着高暧,将她覆在下面,任凭砂砾碎石掠击着身子
堪堪忍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这场迅猛的沙bào才过境而去。
他顾不得那许多,抖抖身上的沙尘,立时先将高暧扶起,托在臂弯中,见她眉间微颦,双眸紧闭,不由一惊。
探探鼻间,只觉气息尚稳,想是方才猝然受了惊吓,避风时又有些闷气,这才微现昏厥之状,当下用手在她额角轻按了按,须臾,人便悠悠醒转过来。
她懵懵然睁开眼,见是那张玉白的俊脸轻俯在面前,当即忍不住张臂将他身子搂住,虽自qiáng忍着不愿哭出声,可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他抚着那青丝秀发,又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以示安慰。
高暧噙泪点头,却伏在他怀中抽泣得更凶了。
这些日子来一路北上,行色匆匆,风尘困顿,所经所遇的也都是些险恶伤神之事,满怀心事不得而诉,如今能这般与他毫无顾忌的相依相偎,那郁结在心的苦痛又如何能抑制的了?
徐少卿自然也是这般,再想想两人落入地底,自己昏迷的那一夜半日,她凄然无助,却一直看顾着自己,其间不知有多少六神无主,担惊受怕,心中更是歉疚,不由将那娇躯拥得更紧,在她耳边柔声道:没事,现下好了,都过去了。
抬头看看,天上层层压积的乌云也像被方才那阵肆nüè的狂风扫尽了,唯留日头高照,竟是碧空如洗,说不出的澄净。
他叹口气,心中方始畅然了许多。
风làng已过,yīn霾散去,如今说不定真的可以寄望来日了。
你觉得怎样?孩儿可没事么?他忽在耳边问道。
她抬手拭了拭泪,摇头道:没事,这孩子调皮的紧,刚刚还在里头动了两下呢。
徐少卿呵然而笑,未几,神色却忽然凝住了,目光沉滞,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几乎与此同时,高暧也念起了同一件事,抬头愕然问道:陛下呢?
不错,高昶呢?
先前他只顾护着她,其他的全都抛去了九霄云外,满以为他定然也会躲到山岩后,避过这场突如其来的沙bào,可这时四下里望过去,却哪里有半个人影在?
莫非他没来得及躲避,竟
一念及此,他心头便是一阵突跳,忙放脱手站起身来,快步绕到山岩外。
刚刚那场沙bào着实厉害,所到之处连戈壁荒漠都变了模样,山岩后方才还是一片平坦,此时却现出一个数丈宽,深也有两丈的漏斗状大坑,碎石砂砾被抛至四处,竟凭空垒起了几座小丘。
徐少卿隐约瞥见那坑底似是有些异样,不及细想,赶忙上前循着斜坡滑了下去,果见那里huáng沙掩盖中露出青色袍角,大惊之下,不敢用兵刃,便俯下、身去,直接用手挖了起来。
高暧心中关切,也跟着来到大坑边,见他正在扒沙,不由惊问:是陛下么?
他没答话,手上不停,口中叫道:莫要过来!退后些,千万小心脚下。
她先是一愣,随即依言退后了几步,蓦地里开始替高昶担心起来。
纵然他曾经怀着那般心思bī迫自己,又令她和徐少卿不能厮守,凭空受了那么多苦楚,可毕竟也是因着qíng之所至,终归不是个坏人,更何况他是大夏的天子,肩负家国社稷,黎民所望,若真的在这荒野戈壁间遭遇不幸,那天下定然又要生出一场变乱。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