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觉一阵宽慰,红着脸低声道:多谢徐公公。
公主恕罪,方才是臣服侍不周失了手,幸好没出岔子,累及公主,请移驾吧。
他这番话不对题的应答让她一愣,可也不知该说什么,愣了愣便轻移莲步随着他来到不远处的宫轿旁。
他扶她进去坐稳,撩着帘子的手刚垂到半截却又停住了,半张脸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她。
徐公公她被那双眼瞧得怪怪的,不禁向后缩了缩身子。
公公这话是外臣叫的,公主千万不可这般唤臣,臣是天家奴婢,替皇上分忧兼着东厂的事,公主只须叫厂臣便好了。
哦
她知道自己又闹了笑话,窘着脸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顿了顿,又道:臣再给公主提个醒,皇上定了明日召见,今日倦了,且好生歇着,若有什么需要便让底下的奴婢知会一声,臣自会替公主办妥。
她点点头:多谢徐厂臣。
徐少卿也没再多言,撒手放下帘子,在外面吩咐两句便没了声息。
轿子被缓缓抬起,不急不缓,颤巍巍地从五凤楼西侧的券门进了宫。
高暧吁了口气,四下看看,只觉这轿子虽然考究,但远不及刚才的车驾宽绰,坐在里头竟有些憋闷,有心透透气,却想起徐少卿之前的话,也不知这会儿揭帘子合不合规矩,思来想去,还是忍住了。
如此一来,外面恢宏壮丽的宫阙自然也就瞧不见了,她不禁暗叹,没料到身处其中却还是像被蒙了眼睛,连雾里看花都算不上,想想都觉得好笑。
轿子一路向前,转来绕去,除了脚步和杠木的吱嘎外,竟连个人声都听不到,这天下至尊的皇城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盛况,反而死气沉沉,比庵堂还清静。
约莫盏茶的工夫,小轿终于落了地,帘子掀起,一个头戴乌纱的人探过头来,却不是徐少卿,而是个身穿青布贴里的内侍,面色白净,眉目清秀,年纪也不甚大,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寝宫到了,请主子下轿。
那内侍笑得眉舒眼展,看着舒坦,嗓儿却像个没变喉的半大小子,大约去了势的人都是这副德xing。
高暧念着之前翠儿瞧瞧跟自己说过的话,当下不动声色,尽力作出四平八稳的样子,起身出轿。
那内侍撩着帘子,一手搀住她,嘴上还道:主子当心脚下,这地儿人来人往的趟久了,莫踢滑闪了腿脚。
她嗯了一声,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那内侍扶着她,呵腰应道:回主子话,奴婢叫冯正,奉了内官监的调令,打今儿起便是主子这院儿的管事了。
冯正?
是,是,冫水旁加一马的冯,正人君子的正。奴婢身子贱,小时在家被人狗儿猫儿的叫惯了,自打入了宫,老祖宗才给起了这名,主子若是叫不惯,便再赐奴婢一个新名儿吧。
这也好得很,不用改了。
她原不过是下意识地重了一句,没想到竟引出这么多话来,比翠儿那丫头还聒噪些,想是宫里当差伺候人就得这么问一答十。
可也不知怎的便又想起了徐少卿来,似乎他总是少言寡语,脸上也没有冯正这副媚主之态,总是沉冷冷的,倒不像个奴婢样,或许是权势大了,又仗着是天子近臣,这威风也就抖出来了。
她迈过轿杠,见这里是一遛丈许高的红墙,百十步长,五个歇山顶的门头并立,一色的huáng琉璃瓦,下面是钉了铜环的朱漆大门,很是气派。
轿子所停的地方就在头一处门前,台阶旁垂首肃立着两班内侍宫女,举头看看,那门头檐下挂了块墨漆匾额,上写如意二字。
只听冯正躬身谄声道:请主子入内歇息。
高暧由他搭着手,翠儿跟在旁边,踏上石阶,两侧宫女内侍齐齐地躬身行礼,口呼:恭迎主子回宫。
她不惯这礼数,微微皱眉跨过门槛,就见迎面是红墙huáng瓦的正殿,两侧各有厢房,作三合院的格局,虽然算不得局促,但和想象中的殿宇却有些出入。
那冯正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似的,一边搀着她向正殿左侧走,一边笑着解释道:主子容禀,这一片是北五所,打从世祖爷迁都起便有了,虽说比不得东西六宫,但历代都有不少主子住过,待有了封地或是招选驸马,才离京另建府邸,主子如今住的这处便是五所中的头所。
她嗯的一声,便又问:那如今各处还有什么人住?
回主子话,要说当年人世挺多,这五所都满了,光奴婢就不下千人,后来渐渐少了。这回赶得巧,年初两位殿下离京就藩,便都空了出来,只有些奴婢留着,方便伺候,主子如今是独一个,倒也清静得紧。
她暗忖自己在庵堂呆惯了,的确是好静的人,若是真是左邻右舍的住着,反而不自在,听他这么说,也觉得不错,于是点点头,边走边听冯正叙说qíng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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