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彦在伤病中大败,已是岌岌可危;我被出卖困于南浦镇;算来南朝目前只有太子萧桢得利。我和萧彦无法回宁都,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南朝皇帝。
可就凭他,能得到南朝各路文臣武将的认同么?
而他大约指挥不了秦易川的兵马,让他们时而懦弱无能,时而qiáng悍睿智,硬生生将南北两朝帝王都陷入危困之中。
还有件奇怪的事。
云麾大将军尉迟玮手中尚有五万兵马驻守京畿,萧彦下旨让他即刻派兵增援牛首山,可好几天过去了,为何他那边连半点动静也没有?甚至连相距不过一日路程的南浦镇也不曾遣兵来!
他们一向对我恭恭敬敬,我也对他们多有照拂,没理由听说我被困南浦而无动于衷!
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能耐,可以在如此混乱的形势中混水摸鱼,走到权力的最巅峰?
我想不出,我实在想不出。
如果是三年前,我可能会猜惠王萧宝溶。
以他当时的影响力,部属们齐心协力将他重新推回至尊无上的地位,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今,他被幽囚于皇宫已经快四年了,与世隔绝,便有曾有过运筹帷幄的雄心壮志,也该在日复一日的美酒佳人的麻痹中渐渐消磨殆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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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惊惶不定的猜疑中度过了两天两夜。
关于萧彦,关于拓跋顼,关于拓跋轲,以及牛首山的战事,宁都的局势,再也无人可以传递一丝半点外界的消息进来。
拓跋顼应该特地吩咐过,对我的看守极是严密。我几乎一直被捆着,连解手吃饭,都是由侍女服侍着,只在我撑不住快睡着时,才悄悄上前将我解了,替我活动活动手脚;至清晨我才睁眼,那边早已守候的侍女又走上前,堵了我嘴,将我紧紧捆上。
虽是看不到外面,但不时投到窗纱上的卫兵身影,分明地告诉我,外面的守卫极其森严。
拓跋顼竟是怕极了我会逃走,如果不是急行军时带上我不方便,只怕会把我也押着一起去牛首山了。
外面必定还有我的人在想法救我,可到底无隙可寻。这两天我的周围极其平静,看不出一点风chuī糙动来。
第三日清晨隐隐听得外面暄闹一片,睁开眼要爬起身时,侍女们又赶上前,急急将我捆了,并不让我有一丝机会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不到兵戈之声,我猜着应该是拓跋顼回来了。
但以他的个xing,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该过来瞧瞧我,至少看看我有没有在打什么坏主意才对。可这一上午我都不曾见到他的踪影。
一阵暄闹之后,这座宅院又恢复了沉寂,却有隐隐的不安,如暗涛般无声地激涌开来,连服侍我的侍女脸上,都有了些微的惊慌和仓皇。
兴亡替,苒苒惊时月(三)
中午吃了点清粥,我正要闭了眼养神时,屋门被敲响了,殿下令即刻带安平公主到过去见他。
侍女这才放开我,很匆忙地为我梳洗了,依旧簪戴上我原来的那些首饰,引了我在十余名魏兵的押送下向前行去。
一路俱是身披胄甲的魏兵仗枪执戟而立,神qíng虽略有不安,但军容端肃整齐,不见半点慌乱之象。
引我到一处陈设豪阔的房间时,扑鼻便已嗅着了浓烈的药糙味和血腥味,让我不由顿了顿脚。
这时,屏风内转出一个满眼血丝的年轻男子,刚褪去盔甲的衬里衣衫上尽是血渍,胳膊和胸腹部明显又多了两处伤口,用布条裹缚得高高隆起,犹且渗出新鲜的血迹来,快将胡乱披于身上的烟huáng色外袍洇湿。
竟是拓跋顼!
即便当年他受了重伤,被我用铁镣重重锁住,也没显出这样憔悴灰暗的神色来。
你来了?
他凝立不动,默默地望着我走到跟前,才缓缓道,过来见我皇兄,陪他说说话。不许说半句令他不快的话,知道么?
我心中一跳,立时明白过来,再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愤怒,又夹杂着让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一步一步挪着,跟着拓跋顼,慢慢走到屏风后一张雕着三羊开泰花纹的红木大chuáng前。
几个随军的大夫畏缩地退在墙边,侍立两旁的侍女正无声垂泪。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侧脸向内卧着,只看得见削瘦得颧骨微微凸出的面庞苍白如纸。
那种被吸尽活力的毫无生机的苍白,让我禁不住想要退缩,远远地离开这个距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的男子。
尽管,他曾和我拥着有人世间最亲密的关系,甚至至今仍是唯一曾与我合二为一,共享过那种让我备感耻rǔ的愉悦感的男子。
拓跋顼发现了我的退却,眉宇间顿时闪过愤怒,伸手将我一拽,已将我拖到chuáng前,硬按着我跪在chuáng前,正对着拓跋轲的面容。
皇兄,皇兄,阿墨来了
他蹲下身,用袖子拭着拓跋轲额上细细的汗珠,轻轻在他耳边唤着。
拓跋轲无意识地低低呻吟一声,皱了眉,慢慢转动着头部,睫毛颤动着,然后慢慢张开眼睛。
大海般澄净的蓝色,初生婴儿般的gān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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