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嫌朕待你不好么?这么兴师动众,可就失了做家奴的本份了。落日下,苻坚清隽的面容消融在明灭的光影间,模模糊糊看不真切,语中却含着轻而淡的鄙薄笑音:朕还不舍得杀你,怎么偏跑来送死?
慕容冲一手扣着华骝马的缰绳,一手执银枪,枪尖遥指着苻坚的方向,银光凛冽如冰,连他拂动他一身素衣的秋风也似格外的寒凉。
如果苻坚站在他的银枪所及范围,那杆银枪,只怕会不受他的控制,脱手飞出。
但他的话语,居然也如苻坚那般平淡如朋友间的闲聊:做久了家奴,自然厌烦家奴的辛苦,因此想和秦王换一换位置。秦王待孤的深qíng厚意,必定也会一一回报!
苻坚眼底的金芒在燃烧,有着岩浆涌出的金红和炽烈,唇角却往上弯起,笑容更是亲切:凤皇,你若要换一换位置,怎不早说?你该清楚,朕一向最宠你,怎会不依你?
换一换位置
居然在苻坚的戏谑狎rǔ的轻笑声中,被解释得如此暧昧不明
苻坚身后的将士,爆出一阵哄笑,连瞪向慕容冲的眼神,也多了些猥亵和讥嘲,仿若他不仅未着盔甲,连衣衫都不曾穿一缕。
而燕军中的知qíng人,无不大怒,已有将士挽弓搭箭,对准了那金huáng灿烂下的颀长黑影。
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那注定洗涮不了的耻rǔ,在数万铁骑跟前再度被当众撕扯曝晒开来,连落日都变得烧灼人心。
慕容冲的马向前冲了几步,连执枪的手都动了一动,但他居然很快勒住,并且扬了扬手,阻止了愤怒燕军的蠢蠢yù动。
他淡淡笑着,年轻的面庞依旧是少年时的英姿秀逸,那样舒缓的说道:秦王,十年不见,你老了。如果是以往,秦王早该让你的兵马来和孤说话了。
用兵马说话?
苻坚不屑般摇头叹笑,仿若还在怪责自己不听话的孩子,或者任xing的宫妃一般。
一拂袖,他挺直着脊背,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踱离城楼,那等闲庭信步般的潇洒,似根本没看到城下那已将他的大秦京畿踏遍的数万鲜卑铁骑。
暮色更沉,显然已不适宜攻战。
慕容冲挥手,让燕军有条不紊退回营地,才松了松握紧枪杆的手,擦去手心里一层的沁凉汗水。
这时,他才觉出身边多了个人。
碧碧落?他惊诧不信地唤了一声,望着衫袖被秋风猎猎chuī拂的女子,许久才能含笑道:你来了?嗯很好,很好。
碧落面颊上敷的胭脂被暮霭和尘土扑上了一层暗色,看不清面色是否惨淡,但这一幕落在她的眼中,心里无论如何不会好受吧?
慕容冲努力将眼前这显然特地梳妆过的女子和刚才在城头讥刺他的男人区分开来,柔声道:碧落,咱们回营去吧!
碧落再望一眼苻坚消失的方向,唇角勾了一勾,一抹轻轻的笑意挤出,点头应了,与慕容冲并辔而行,神qíng有些忐忑,但眼眸已不再空dòng呆板,流转之时,隐见温柔之意。
慕容冲虽是疑惑,但见她眉宇之间,依稀又见往年在平阳时的灵动,不yù扫她兴致,遂qiáng收了蛛网般缠绕着的缭乱心事,在众近卫的护持之下,若无其事地带她回自己的帐篷。
一时回到帐篷之中,忙叫人取水和饮食来,亲将她扶到一旁毡垫在坐了,摸她手时,只觉虽然有点凉,掌心却还温热,这才放了心。
几日不见,他心中也正挂念,正要好好叙话时,高盖、慕容永等将领前来,却是商议明日攻城之事。
慕容冲望一眼眸光黑下来的碧落,点头道:罢了,高将军,到你帐中商议吧!
他到底还顾念着碧落qíng绪,回避着不在碧落跟前提及这些事了。
碧落本来就无甚食yù,听说明日还要大战,顿时更是头疼。但她什么也没说,眼看慕容冲带人离去了,默默地喝着酪浆,吃着新蒸的馍,努力克制着一阵阵泛起的恶心。
苻氏,慕容氏,当真已是解不开的结了么?连结合了苻氏和慕容氏血脉的孩子,也不能化解么?
如果不能化解,这个孩子是不是得和她一样,纠结在两个国家和两个男人仇恨之间徘徊痛苦?
不会的,宝贝。碧落低低地说着,小心的抚着那尚完全平坦的小腹,依稀又想起那个村头村尾开满桃花的小山村,清贫穷困却与世无争的朴实村民,神qíng渐渐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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