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谁知道下回见到他,却是在那样九天风雷的场景。
昭阳殿幽深静远,一步跨进去便如跨进了幽冥地狱般,四周人影幢幢,再美的女子被那幽暗烛火一映,便也成了凄艳的鬼。
可是玉娆什么都顾不得了,姐姐进了昭阳殿就没再出来,风声闹得这样打,泼天盖地,连着温实初也被牵连进去。她是死都不信姐姐会和温实初有何暧昧的。说句不好听的,若真有暧昧,姐姐也不会入宫!她气得咬牙切齿,皇帝当真是薄幸,更兼是个傻子!她跟在偶遇的叶澜依身后,急急进来:大姐姐,你那么晚还不回宫,我可急死了!
玉娆奔得太快,足下踢到铺地金砖,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倒。谁承想,自己正对皇族众人咬牙切齿,却是他皇帝的幼弟玄汾用力扶住了自己,淡淡道:小心些。
玉娆耳根一红,更不yù理会他,奋力甩脱他的手,奔至甄嬛身前,满面忧色,姐姐没有事吧?
甄嬛轻轻吐出三字:没有事。
玉娆心底一酸,想起自幼家中长姐担当,遇上什么为难的事,她都是这样淡淡一句,没有事。
这样的泼天大祸,名节之耻,怎是一句没有事抵挡得了的。
姐姐清淡的容颜下,该有多少委屈!
深恨嫁与帝王家!
这么多年的委屈,甄氏的羞rǔ,都是拜眼前这个男人一手所赐!她终于没有再忍耐,脱口而出道:皇上废了我姐姐一次,还要再废第二次么?!
她晓得自己有些像皇帝从前的宠妃傅如吟,那是为太后亲自下令绞杀的女子。皇帝其实也不待见,更不牵念傅如吟。所以姐姐千叮万嘱,不可张扬的。可是此刻,她咬得牙关发酸,再不能够忍耐了!
就这样,生生招了皇帝的眉眼。
皇帝有一瞬间的怔忡,恍惚失了常态,幸得皇后三言两语拨回,又重新关注起姐姐的案子。
真委屈,是替姐姐。贵为淑妃,三子之母,被人凌迟一般一点一点琐碎地剥开肌理羞rǔ,哪怕平了冤屈,可是夫妻间连这点信任也无,叫姐姐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更如何见人?
她心底漫漫生出寒意来,君臣,不过是君臣而已,何来夫妻qíng分呢。
帝王家的qíng爱,如斯凉薄。
混乱的殿宇中,她懵然惊觉的一瞬,竟是被女人们的厉声呼叫惊醒自己的沉思的!那是太血腥可怖的一幕,听旁人的尖叫声如何凄厉便可知道!
玉娆惊惶地转过身,不知道该如何抵挡那鲜血淋漓的一幕!不过一瞬,玄汾已经闪在她身前,一手捂在她眼前,低喝道:闭眼,不要看!
玉娆慌得心神不定,被他一声低呼,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一根稻糙,紧紧闭上眼去。
是姐姐的声音,百忙中仍谢他:有劳王爷看顾小妹。
他没有说话,只是她感觉到,他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良久,身边弥乱的喧嚣缓缓安静了下去,玉娆才敢睁开眼来。凝神间,他的手掌离自己眉心不及半寸远,却未触碰到她的肌肤。她心下不知为何就是那样轻轻一动,暗想,原来王孙帝裔,倒也不都是无耻无礼之辈!
一瞬间,玉娆安下心来。宫闱离乱,再怎样混乱,到底有他一手为自己遮住,避开这生死血腥、无尽苦楚。
她怔在当地,心中恐慌犹未完全解去,只冷冷看着他的手,细长的手指,有浅浅透明的纹理,仿佛山川河流,缓缓漫延开去。
会漫延到哪里去呢?
她顾不得想,只是轻轻嗔道:你的手不酸么?
玄汾才醒觉过来,若无其事道:没事。她却瞧见他轻轻把手藏在身后,连连晃了几下。
再接着,温实初自残,小皇子出生,眉姐姐血崩而死,宫中一片大乱。
谁也顾不上她了。连玉娆自己也不晓得是怎样走出那yīn气沉沉的昭阳殿。仿佛是一直跟在玄汾身后,一步一挪,一步一挪,这一晚发生的事qíng太多太多,她一时转圜不过来,一副快哭出来的表qíng,仿若那一年家中巨变,断送一生平安,她以为自己以后都不怕了,不怕了,谁知还是这样懦弱!
--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