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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不禁有些恼火,一指双玉冷睨皇后,道:她伺候你许多年,你纵养个猫儿狗儿,到如今多少也有些感qíng了罢?为何对她毫不宽容,决绝至此?

皇后略略欠身,一字字清楚地答道:陛下,正是因为她在臣妾身边多年,犹做出这等事,臣妾才更不能饶恕她。

今上默然,皇后亦再不说话,一人坐着一人站立,就这样两厢静静对峙。旁人自不敢cha嘴,到最后,连双玉都不敢再哭,只神色呆滞地跪在今上面前,殿中人如上元节后山棚彩灯上的人偶一样安静晦暗,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不知僵持了一个或是两个时辰,直至黎明破晓,晨光逐渐把大殿内景抹亮,何承用才轻轻挨到今上身边,躬身提醒:陛下,已到早朝时辰了。

今上徐徐起身,终于对皇后妥协:好,双玉任凭你处置。语罢拂袖而出,连朝服都未换便向视事之所走去。

皇后转身恭送,待不见今上身影,再向任守忠下令:把袁双玉拖下去,诛于东园。

(待续)

暗流

2.暗流

那日皇后最后所下的教旨,是命负责拱卫宫城的皇城司继续搜寻逃跑的王胜,而这次她qiáng调:务必生擒,须留活口。

回到仪凤阁中复命,免不了被阁中诸人围住盘问,要我细说夜间之事。待终于无人再发问,已将近晌午,因惦记着张先生伤势,我未等进膳便前往他居处探望。

他肩部已包扎好,没躺着歇息,而是站在窗前朝外眺望,眉间似有忧色。见我进来,他才坐下与我叙话,我问他伤qíng,他只以淡淡一句不妨事一笔带过,也不聊昨夜之事,闲散地问我近况,但其间仍不时向外看,若有所待。

闲聊了一刻后,有个内侍huáng门匆匆进来,我依稀认得他是在朝堂上立侍的宦者。他瞥我一眼,再询问地看张先生,意甚踟蹰,我知他有要事告诉张先生,遂退避至较远处,他才低声对张先生说了一席话。

张先生默默听着,不露喜怒,待内侍语毕,方开口问:近日在翰苑儤直的学士是谁?

翰苑即翰林学士院。国朝有翰林学士宿直制度,让学士夜间于翰苑值宿,以备临时受命糙制,连日值宿则称为儤直。

内侍说出近期儤直者的名字:张方平。

张先生点了点头:知道了。

内侍拜别退去。张先生沉思片刻,抬目看我,告诉我:官家对辅臣言及昨夜事,泫然泪下。

我一惊,有不祥预感一掠而过:是因皇后拂圣意之事么?

官家倒未多说此事,张先生说,他感叹的,是遣谕娘子闭阁勿出,而张美人直趋上前护驾这点,对张美人多有褒词。

那辅臣是何反应?我随即问。

辅臣大多随其落泪,只有同平章事陈执中毅然无改容。枢密使夏竦顺势倡议尊异张美人,迁其位分,而枢密副使梁适说当务之急是速查宿卫谋逆之事,尊异可日后再议。张先生很冷静地向我复述适才听到的内容,至于昨夜宫中事,夏竦请求官家命御史与宦官在禁中勘鞫,参知政事丁度则说宿卫有变,事关社稷,坚持请付御史台审理,彻查皇宫内外主谋从犯等所有党羽。二人从清晨争到午时,最后官家接纳了夏竦意见。

御史与宦官在禁中勘鞫的多为宫人所犯案件,而御史台审理的一般是大理寺难以判决的重大疑难案件和承诏审理的重大刑狱。张先生说完,暂未就此事表态,我想他是在等我说出自己看法,遂试探着说:夏竦似意指主谋出自宫中,丁度则认为事关外臣,所以

张先生不语,静静注视我良久,然后说:怀吉,你可以为我做点事么?

当然可以。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们阁中有将要测墨义的小huáng门么?他问我。

墨义原是科举考试的科目,要求士子笔答经义。国朝规定,小huáng门年满十二岁,若要迁升内侍huáng门以上职位,应先测墨义。

我回答说有,张先生便起身,走至书架前,取出一册《汉书》,翻至其中一页递给我:你找个懂事的小huáng门,让他带几本经书和这册《汉书》晚间去翰苑找张方平学士,先请教他经书中的几个问题,然后再翻到这页,随意寻个词句问他。

我接过一看,见那页是《汉书?外戚传》中的一章,讲汉元帝的冯婕妤以身为君当熊的事:元帝带众嫔御幸虎圈观斗shòu,其中有熊跃出虎圈,攀槛yù上殿,扑向御座。左右贵人傅昭仪等皆惊呼窜逸,惟冯婕妤挺身向前,当熊立住。待武士趋近,将熊格杀后,元帝问婕妤:猛shòu前来,人皆惊避,你为何反向前以身当熊?冯婕妤答说:猛shòu攫人,得人便止。妾恐熊至御座,侵犯陛下,故qíng愿以身当熊。元帝嗟叹,从此格外敬重婕妤。

起初我不明白张先生为何要人翻这页给张学士看,盯着那章琢磨半晌,留意到最后一句:明年夏,冯婕妤男立为信都王,尊婕妤为昭仪。这才恍然大悟,虽然冯婕妤舍身护君,但事后皇帝并未对她有所尊异,她后来被尊为昭仪,是因其子封王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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