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短促的静止后,皇后解开我发带,剪下一绺头发。
跟我来的两位小huáng门也相继过来跪下,请皇后剪发,随之效仿的宦者越来越多,最后几乎殿内所有青壮年内侍皆已剪发明志。
皇后再一顾张先生,对已剪发的内侍说:你们且随张茂则去,一切皆听其差遣。
大家齐声答应,张先生拜别皇后,率众而出,走至门边,又转身问皇后:那些贼人,是否皆须生擒?
皇后道:他们若束手就擒,便留活口,若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今上听见格杀勿论四字,不由微有一惊,侧首看她。而皇后薄唇轻抿,目色冷凝,意态坚决。那神qíng看得我都心下一凛。素日见皇后,但觉她薰然慈和,望蔼高华,真乃邦之媛也。现今观其行为态度,才想到她是将门出身,发号施令既有将帅般的镇静从容,也有其冷面决绝之处。
张先生先分一拨人绕到崇政殿及延和殿后面的迩英殿,守住出口,再带我们先到通向延和殿的一侧小门,监听半晌不见门外有动静,遂命人登墙观望,听回复说并不见贼人,这才小心将门打开。
门外院中果然无贼人身影,只有一个被砍去半边手臂的宫人晕倒在地。张先生让人把宫人抬走,再目示延和殿,道:贼人可能躲在其中。
延和殿门窗紧闭,里面看上去黑漆漆的,也不闻有声响,但那气氛却很诡异,像是暗示其中危机四伏,透着几分莫名的恐怖意味。众人驻足,不再前进。
张先生低目沉吟,再回首问一位福宁殿内侍:上月福宁殿前山棚彩灯上生烟用的烟花,现在还有么?
内侍回答:应该还有,我这就去找。
他迅速找来许多烟花,张先生分与几位下属,命他们潜行至延和殿窗下,点燃烟花,戳破窗纱,把冒着浓烟的烟花掷入室内。很快地,一些稀稀疏疏的咒骂声和咳嗽声自内传出。
张先生闻声释然:人并不多。当即提刀阔步过去,一脚踹开了门。
此后进行的其实并不能说是一场恶战。说来可笑,其中的贼人竟然只有四个,浑身酒气,像是喝醉了。因张先生一人先进去,遭到了他们突然的围攻,左肩被贼人兵戟刺了一下。好在我们紧跟而入,人数又比他们多了许多,所以混乱的打斗并未持续多久,最后只有一名贼人趁乱逃逸,其余三人被几位持刀宦者当场诛杀。
其间张先生不是没高声提醒要留个活口,但那时众人的紧张qíng绪像是刹那间有了宣泄的机会,逮住贼人只管大力打杀,并不听张先生所言,最后那三人的尸首血ròu模糊,体无完肤。
之后众宦者仔细辨认回想,认出打死的这三人是崇政殿亲从官颜秀、郭逵、孙利,而逃跑的那位名为王胜。张先生命人将三人身上所带之物尽数搜出,拿回去上呈帝后。
这些物品中,有一件女人用的抹胸,绣工jīng致,不像坊间所制,且其中藏着一页书信。皇后展开读后怒不可遏,立时唤一侍女名字:双玉!
那名叫双玉的女子本是近身服侍皇后的内人,此刻早已是脸色煞白,虚脱般地跪倒在地,伏在皇后足下哭道:娘娘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信是你写的,竟约贼人何日何时在何处见面。皇后把信抛到她面前,冷道:你与他暗通款曲许久了罢?果真什么都不知道?
双玉拼命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奴婢该死,年前偶经崇政殿时与颜秀相遇,一时糊涂,受他引诱但我真的没想到他如今为何会做出这等事来我真的毫不知qíng
你确实该死,皇后现在语调渐趋和缓,但语意并不柔软,就算你对颜秀谋逆之事并不知qíng,但与禁卫私通已是重罪,按律当诛。
双玉惊恐,朝皇后磕头磕到头破血流,请求皇后宽恕,皇后仍肃然端坐着目视前方,根本不垂目看她。
一旁的张美人倒看得轻笑出声:双玉,皇后不像官家那么心软,磕头没用的。
这提醒了双玉,她忙转朝今上,连声哀求他饶命。今上看她哭得梨花雨重,颇有不忍,便对皇后说:看在她服侍你多年的份上,暂且饶她这次罢。
皇后不答,起身入内,片刻后回来,已换了褕翟之衣,戴着九龙四凤冠,作庄重的朝会装扮,再朝今上下拜:内人袁双玉私通侍卫,秽乱宫禁,按律当诛。请陛下许臣妾依宫规处决袁氏。
今上道:虽则如此,法规终究为人所定,亦可稍作变通。双玉原很谨慎,入宫多年不闻有过,而今只是一时糊涂才犯此罪。不如改以廷杖痛打,已足以惩戒。
皇后摆首说不可:如此无以肃清禁庭。
今上尽量微笑着,起身去扶她,试图好言劝解:皇后请坐,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皇后不受他碰触,略略退后避开,欠身道:袁氏罪行明确,并无冤屈,而今众目睽睽,皆已看见,若陛下饶恕了她,开此先例,日后再难管束六宫之人。望陛下以大局为重,当机立断,下令赐死。
双玉一听赐死,哀声更甚,膝行几步上前拉着今上衣裾,颤抖着边哭边恳求:陛下救救奴家
今上叹气,再请皇后坐,要与她慢慢再议,皇后坚持肃立于今上面前,既不入座也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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