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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俘的死亡给韦氏带来的最后触动是来自朱皇后。她刚到上京金人就qiáng令她露上体,披羊裘。朱后不堪其rǔ,回屋后即自缢,虽被人救下,但很快又投水自尽。韦氏闻讯落泪不止,对杨氏道:她是皇后,尚且如此,我等日后更不能活了!

杨氏虽也颇感惊忧,却还是极力劝慰她:娘娘福大命大,只要懂得爱惜自己,必能等到九殿下前来营救的那天。

她们所居的洗衣院名为浣衣之地,实与jì院相似,宋女们不仅要为金人浆洗衣服,更要忍受他们的凌rǔ,十人九娼,名节既丧,身命亦亡。到最后韦氏再见有宋女尸首自院内抬出已无感觉,只漠然低头使劲洗盆中的衣服。

还是尽量把自己打扮成粗陋老丑的样子,以躲避金人的注视。但有一天,一位金人还是把她从一群洗衣妇中拉了出来。她抬头,看见宗贤那熟悉的虬髯面孔。

跟我回府。他以习惯的简短命令语气说。

我?韦氏有点惊讶。是经常有金国的达官贵人来洗衣院挑选女子回去做妾,但他们选的都是年轻貌美的。

是你。宗贤确认,见她呆呆地不再说话,皱了皱眉,问:难道你想留在这里?

韦氏垂目看看自己洗衣洗得红肿脱皮的双手,迟疑地,最后终于摇了摇头。

宗贤催促:走罢。

轻叹一声,韦氏说:我已经不年轻了

嗯,宗贤说:我知道。

韦氏想想,又说:我长得也粗陋。

我瞧着顺眼。宗贤应道,随即拉她阔步走出:快走,哪里这么罗嗦!

宗贤在接走韦氏的同时也应她所请带走了她的侍婢杨氏。两日后,他又去洗衣院把邢氏接回了府中。这也许是念及与邢氏北上途中的旧qíng,也有可能是想多找个韦氏熟悉的人与她作伴,可这就使得这对昔日的婆媳不得不面对此后共事一夫的窘境。她们都无比尴尬,也因为如此,在韦氏要求下,邢氏不再称韦氏为母,而改称夫人。

而宗贤对韦氏倒很不错,待其几乎如正妻。除韦氏婆媳外,他还分得另外一位王妃、一位帝姬和数位宗姬、贵戚女,都是很年轻的女子,但她们所得之宠均不及韦氏。

8.牵袖

此后几年,宗贤常往返于云中、燕京两处枢密院,有时也去中京大定府,并经常把韦氏带在身边。

因韦氏信佛,宗贤允许她去庙宇进香。她在燕京一寺庙中结识了一名法号道净的僧人,此人是东京陈留人,大观年间出家为僧,宣和年间因故北上契丹,后契丹为金所灭,他便一直留在了北方。韦氏常去听他讲解经义,一日道净提起他日前入城布道,偶然见到被囚于燕京的赵佶、赵桓父子,天已经很冷,但他们仍穿着单薄的衣裳,且暗淡破旧,两人都形容憔悴。

韦氏听后,想象着赵佶惨状,心下难过,便拔下头上金簪递给道净,说:烦请大师将这簪换些银钱,买几身衣裳给他们。

道净尚未答应,便听身后有人嘿嘿冷笑,韦氏回头一看,见是宗贤,顿时又羞又怕,深垂首,等他责骂。

宗贤走来先审视她片刻,再一把夺回簪狠狠地cha回她头上,掏出块银子抛给道净,喝道:拿去,照夫人吩咐的做!

韦氏大为惊讶,难以置信地看他。但听他说:你还记挂着你那混帐皇帝不是坏事,若跟了我就把他抛到脑后,那就太无qíng无义了。不过日后再要接济他须让我知道,不得瞒我。

因他这回的大度,韦氏深感庆幸,可以后哪敢真明着接济赵佶父子,倒是宗贤存了这心,有时会施舍点财物给他们,或让监守他们的兵卒将领莫过于折磨他们,回来告诉韦氏,以让她舒心,而韦氏闻后却少有喜色,倒是常背着宗贤长吁短叹。

天会六年八月,金主完颜晟命赵佶赵桓前往上京会宁府,着素服跪拜金太祖庙,并朝见金主。那时宗贤也在京中,随后竟在府中宴请赵佶赵桓,并邀与他相熟的八太子宗隽携赵佶女柔福帝姬出席。

韦氏不知道何以宗贤会命她出来与众人相见,躲在屏风后再三迁延,最后被宗贤拉出直面赵佶,她深觉无颜,在多人旁观下,仿若luǒ呈于世地羞愧。

席间她不敢看他,亦不敢说话,只盼这如凌迟般的宴会早些结束。可宗贤似有看戏的兴致,竟命她再为赵佶唱曲。她哪里能唱,当着后夫的面为前夫唱曲,莫若立时死去。

然后她听见赵佶开口,说:往日都是韦娘子唱曲给我听,今日让我为她唱一曲罢,也算将她对我多年qíng义一并谢过。

于是,闲院落凄凉,几番chūn暮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一曲《燕山亭》听得满座宋人凄恻不已,她更心神俱伤,泪落涟涟。

万万没料到,宗贤随后竟说出这样的话:你若还念着他,今日就跟他回去罢。

她难以相信这话是出自他本意。若他是有意试探,她答应的话,甚至哪怕一点点喜色都足以为她和赵佶惹来大祸。何况,即便他是真想放她走,她又真能回去继续与赵佶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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