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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笑了。

“爷知道那玩意儿,车师国的奇毒,六月雪。据说中毒的人无论治不治,在六月盛夏都会毒发身亡。”郝春又笑了笑,他也快听不清自个儿的声音了,可是他还能开口说话。

能说话就好,有什么还没交代的,都一起交代了吧。

“陈景明你看小爷我还挺能扛的,居然熬到七月末还没死。”郝春嗤笑道:“待爷死后,你记得替爷想法子去份书寄给车师国那帮老匹夫,就说,他们这毒不行。”

郝春自顾自地说话,自顾自地嗤笑,在眼前的“夜色”中唠唠叨叨地讲了许多的话。他告诉陈景明,他老郝家的天井内常常积雨,又说起他藏过猫猫的那两口大缸,说起他趴在菱花窗偷过姆娘的鹅黄色新衫儿,因为那件新衫儿被他染了墨,他总能记得那衫儿。

最后,他看见了眼前雪色降临。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郝春自顾自地张嘴继续说,他终于说起了永安十年盛夏的那个梦。

【陈景明,小爷我梦见过你,在遇见你之前。那天……日头挺好的。】

第67章 大结局下

永安十七年七月末,万年县。院落里的光灭了,黄昏中陈景明身上那件雪白儒袍染成了血色。

那日,郝春与陈景明两个人依然没能说出来……那些各自真正要说的话。比如郝春那些有关于老郝家的记忆,郝春到底也没能告诉陈景明,他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

在他老郝家天井内积的不是雨水,而是屠家那日的血水。在那两口大缸内,他只躲过一次猫猫……是他爹死讯传来那日。他娘吊死在那间有菱花窗的房间,也不是什么鹅黄色的衫儿,而是姆娘最后抱他那次弄残了半边的花黄。

又比如,永安十年,郝春梦见的陈景明在奈何桥。

最后的雪色降临,是黑雪。

什么样的雪是黑色?又是什么样的情人,会在奈何桥头等着他入一入梦?

郝春最后在黑色的雪中痴痴地笑了,或他自以为是笑了的,他总怪陈景明这家伙说话不尽不实,如今最后一次,他却与陈景明是扯平了的。若有来生……倘或有个来生,他兴许真能在那座铁索浮桥头,再次撞见陈景明。

希望来生第一次入梦,他是穿着衣裳的。

郝春倒在木椅内,又或许倒在了陈景明怀内,这种事儿他俩谁也不在意了。陈景明用鲜血淋漓的手抱住他,悲嚎的就像一头狼。

穿着雪色衫儿、这世上顶顶好看的一头恶狼。

“阿春……阿春——!”

陈景明后悔了!有许多话,他该今日一回来时就说,比如,他今日手里头提着的那只芦花鸡,再比如,他俩一路穷困潦倒,他为何却能在那个晌午换上了件雪色的儒生袍。

陈景明原本想与他说许多则消息。他想说,阿春,帝君上个月就御驾亲征了。界碑那儿的胡商知道的消息都不准,帝君持方天画戟,亲手杀了安阳王秦典,安阳王秦典的叛兵被尽数坑杀。陆几降了乌古尔人,惹恼了帝君与程大司空,程大司空竟然与帝君那般,亲自出长安,去讨伐乌古尔部落。月氏国国主夫夫双双出现于战场,援兵三十万。程大司空发了狠,在号角响起时喊出的原话是,一个不留,从乌古尔、楼兰到上下车师国,谁都不许再跨过黄河以东。

陈景明还想与他说,我今日出门终于寻着了风尘仆仆的姜九郎。阿春,姜九郎晌午就来。

他有那么多的消息要说、可以说!可是临入门,他却想起郝春与裴元在大理寺外的那个该死的吻,那一幕如同幻影般在他眼前浮动,总念念挥之不散。于是……他说了一则最无关紧要的消息,他告诉郝春,裴元死了。

这则消息,竟成了郝春最后听见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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