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地望着月南华方向,三息后,才轻声笑道:“长亭千里,终须一别。某以为,国主知晓此去江南的意义。”
永安帝登基十年余,昔日与他争夺江山的渌帝九子早死绝了,按理说他该高枕无忧。但他至今不婚娶,没有子嗣,秦氏宗室内各支便蠢蠢欲动。江南道上卖官鬻爵,明面儿上是卢阳范家当家人范勋干的,实则背后指使者是范家“老祖宗”、那位前朝不受宠的公主。自打宗室放出要择选皇嗣的话以来,姓秦的男人女人都在骚动,这不,就连个偏远旁支安阳王,在长安城内都不甚安分。
到底有多少人盼着永安帝薨?
这个一念之间的佛魔,天底下谁也不敢数,但谁都晓得在应天天幕下藏着头魔。那头魔正披着黑衣,在暗夜里不怀好意地冲着每个人无声地笑。
陈景明晓得犯了忌讳,不该提起这茬,薄唇微抿,略有些不甘地低下头。
程怀璟却又把目光扫向他。“你若当真舍不得,可去庙门外看看。若是他也同样舍不得你,想必……还不曾走远。”
陈景明怔了怔,扬起脸,面皮有瞬间苍白。
“去吧,为何不去看一眼?”月南华再次把那杆白铜旱烟袋叼在唇边,雪白欢喜假面后那双琥珀色猫儿眼神色莫测。“中原不是有句话,不到黄河心不死?你去见见,也好。”
都不看好郝春依然在门外等他。
陈景明又抿了抿薄唇,霍然起身朝这四位身份尊贵的男人行了个礼。“学生想去看看。”
四个男人都不说话。
永安帝秦肃最后挥了挥衣袖。“去吧去吧,小年轻,就是这点麻烦。”
陈景明立即躬身倒退着往城隍庙外走,直走到门口,倏然转身跨过门槛,快步往外赶。
他走的气喘吁吁,生怕耽搁了这么久,追不上郝春。
赤. 身脊背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刚包扎过的伤口又在往外渗血。但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平乐侯这厮是个没良心的,万一他再跑慢一步,指不定这厮又溜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
五年前,郝春也是奉旨领兵出征西域,一去就是四年多,回来时险些不认得他,当街掀了他的官轿就要揍他。幸亏在他俩扭到御前评理前,他早已私下拜托过恩师,求恩师成全他这段痴恋。恩师看在郝春多年不娶不议亲的份上,嗤笑了声,对他道,倘若平乐侯当真不爱红妆爱男子,那就是他陈景明的机会。
这桩御赐婚约,是他陈景明唯一的机会。
陈景明跑到冷玉般的脸颊满布湿汗,气息粗而重,更别提衣衫都没穿齐全,这天底下再没比他更不得体的读书人了!
可在奔出庙门后,枯草在风里簌簌地响。
没有郝春。
郝春果然已经走了。就连句临别的话,都不曾等他,都不曾与他耳边私语半句。
陈景明怔怔地望着庙门外空荡荡的路口,望久了,便忍不住心生恍惚。仿佛在下一刻,那厮就会拨转马头回来,龇牙咧嘴地冲他笑。又甜言蜜语地哄他道,咋了,你这是……想小爷了?
或是又倾身凑过来,长满薄茧的手指轻捻他唇珠,歪着脑袋笑。哟呵,从前小爷怎地不知道,你居然这么舍不得我?
陈景明想着想着,薄唇微掀,当真嗤地笑了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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