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一块儿去吧,明天。”说完,他又补了这么句。
旧时的睡房经久没人睡,时不时地往空气中飘散着若有似无的木具腐蚀味,回来的时候奶奶给睡房燃了一支新香,绵绵的睡莲味儿,驱散了本令人难耐的陈旧气息,添增了多一份的温馨和禅意。方才并未来得及注意,现下静下心来,周卿檐才恍然,这件睡房只有一张睡床。
这也预备不虞,毕竟从小到大他和周惟月都是睡一张床上的,直到十几岁意识到自己的隐秘心绪以后,周卿檐才若有似无地下意识提出打地铺这个提议——但理所应当的,这件事后来也不了了之,但逢回到岛上,他们仍睡着一张床,仍交换着彼此的温度。
老人家睡得早,于是周卿檐只得蹑手蹑脚地经过奶奶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
周惟月在院子里打完电话,往楼上走去的时候,轻声推开门,周卿檐正背对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床头柜上的不晓得什么稀罕玩意儿。凑近一看,甫恍然,是张被嵌在木质相框里的老照片,边边角角已经泛了黄。
画面定格在周卿檐九岁,周惟月八岁的迢远仲夏,矮小瘦弱的两个小豆丁立在奶奶屋前,背脊挺得如株小白杨般。小孩儿时候的眼瞳漆黑澄澈,笑起来不见眼白,独独嘴角的笑纹清阔。周卿檐笑得比周惟月用力,肉嘟嘟的两颊凹出了晰朗的酒窝;而周惟月则是面带含蓄浅笑,眉眼间渐是局促和羞赧。照片的右下角用墨水笔落了款,清隽婉转地写了“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出长——摄于1999年春末夏初”
“这是我头一回来这儿的时候拍的。”周惟月俯身在周卿檐身侧,饶趣地勾着嘴角说。
周卿檐忽感身周有了人气,心下了然,以至于周惟月突兀地朝他凑近,吐息近在咫尺,他也从容淡然。仅仅是侧目,把他的笑容悄然收入眼底后,若无其事地把视线重新放回相片上,“那年奶奶家刚修了后院,我们还在那儿种了小番茄苗,记得吗?”
番茄出苗仅需不到一个星期,等枝桠上由脆嫩的绿叶长成饱满透红的番茄,奶奶便会携着他们采摘。消夏的时候,小朋友不善饮酒,奶奶给番茄去皮后浸泡在冰水里半晌,热锅沸水煮化冰糖和酸梅后得的汤汤水水,就着小番茄往盅里倒去,再冰镇上一天一夜,便是入口即化酸痛开胃的梅渍小番茄——是他俩小的时候胃口匮乏时候,少数能再添一碗的食物。
“嗯,记得。”周惟月大抵是和他想了同样的浮生旧事,不由得从喉间溢了笑,“我还记得我们偷摘了还未熟透的番茄。”
“酸得耳根子发麻。”周卿檐接道。
“那块地儿后来不肥沃了,奶奶也不在那儿种菜了,我们就往那边埋了时光胶……”
周惟月话语一顿,扭头和周卿檐相看的时候,都默契地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为怔然的情绪。
“时光胶囊!”周卿檐神采飞扬地站起了身,直勾勾盯着周惟月看的黑瞳里尽然全是欣喜和诧异,“我们往那儿埋了时光胶囊!它还在吗?”
雨声淅淅沥沥地从窗外传来模糊的声响,伴随着有节奏的“嗒嗒”声,像是从屋檐落水在了倒扣着的空水桶里般飘渺旷朗。周惟月出乎意料沉默地仰着头,去回望周卿檐,也不晓得是他刻意掩饰,亦或是隔着薄薄一层镜片,眼底的思绪不明,似有笑意,又像狡黠。
半晌之后周卿檐被他的目光看得背椎发麻,才开口唤道:“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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