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征手覆在刀上,另一只手按着这只发抖的手背,不敢大喊,不敢贸然前进,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让桃言溪在许承安的手里身首分离。
确认桃言溪衣着尚且整齐后,黎征下意识停下呼吸,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心脏像颗削尖的石头高速撞击胸腔,他接着再走了一步。
皮椅微微作响,桃言溪的眼珠转向黎征,眼角干掉的泪痕渐渐充盈,他的嘴唇张开一个微小的缝,用唇语对黎征说,“黎征”。
楼梯探进来的灯光被入口框成一个方形,掠过黎征倾斜的肩膀,照在许承安蓦然回转的脸上。
“你来了,”许承安对着光虚起眼睛,松开桃言溪的脑袋,略为无措地搓了搓手,笑得像吞了一大碗药,“我帮你查到他以前……”
下一瞬间,仿佛地震波骤然经过这间屋子,皮椅,门框连着地灯猛地一抖,许承安像沙袋撞到墙上,身体以一个不标准的L形沿着墙角瘫坐了下去。
黎征收回青筋暴绽的手臂,蹲到椅边扯掉手套,小心用十指环住桃言溪塌下去的脖子,尽量放松,放松,以最轻柔且最凌乱的手法检查他的头与身子是否还连在一起。
“主人……主人……挠得好痒的……”桃言溪歪着脑袋,下颌摩擦着黎征慌张游走的手指,像与他做游戏般慢慢眨着笑眼。
黎征恍惚抬眼与桃言溪平视,心跳突然放缓了,也莫名地笑了一下,起身将桃言溪拥入剧烈阵痛的胸口,脸抵着他的头顶反复摩挲,反复抚摸他的后背和肩膀。
“我不该丢下你,我不该带你去,带去你摩天轮……浪漫,不要什么狗屁浪漫,我们好好过日子,就在饭店,就该在饭店求婚……”
地灯投射在黎征颤抖的后背上,他像一座即将倾倒的塑像压着摇摇欲坠的皮椅,许承安看着脚边两只耷拉的手套,看着黎征裤兜里的刀柄,看着黎征像个孩子抱着挚爱的玩具落泪,他依然不死心。
如果有力气站起来,他会抽出黎征的刀,捅死这两个眼里只有彼此的人,再捅死自己,他已想好自己死后要埋在哪里了。
“黎征,我强奸了桃言溪,你杀了我吧。”许承安坏笑着说。
“黎征,我放火烧了你的档案室,你杀了我。”许承安仰头骄傲地说。
“黎征,我还毒死了你大学捡回寝室的流浪狗,你杀了我吧。”许承安声嘶力竭地说。
“杀了我把我葬在那条死狗旁边!”
然后,许承安在黎征终于分给他的敌视中哭着哀求。
可是黎征除了紧紧抱着桃言溪的同时侧头忿恨着许承安,并无其他反应,桃言溪也看着许承安,尝试对他眨了四下眼睛,片刻后摇了摇头,说,他没有碰我,没有毒杀狗,是他放了火,但他也给你死去的那只小狗修了墓碑。
黎征说,嗯,放开手中像个成熟大人在讲话的桃言溪,牵起他一瘸一拐的身体,慢慢朝通往上层的门口走去。
门框下,倾斜的灯光描画出两人依偎的影子,从黎征握住桃言溪的手到他们消失在楼梯,他的视线都未曾在许承安身上停留过。
但许承安清晰地听见他在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
“你明明可以选择做一个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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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二十年后的黄昏,寂静如故7
五月二十五日,黎征三十岁的生日,大半天的时间是和桃言溪在医院里度过的。
早晨带桃言溪回家,上车后他很快就靠着椅背睡了过去,他的四肢蜷缩在一起,没多久就散开了,脑袋搭在肩膀上随着路程摇晃颠簸,像一只被掏空了棉花的小熊,到车库时黎征没有叫醒他,柔软的身体很容易抱起来,放在枕头上,呼吸没有一点起伏。
黎征坐在床边观察了桃言溪许久,收回贴在他鼻子下的手指,终于相信他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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