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承认这一切一死百了一别两欢,方能证明我的清白,保留心底的一份骄傲。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想再和眼前人有任何纠葛。
“月华之美,我心慕之。”我淡淡道,“我不需要施舍。”
多尔衮冷然如冰的脸上终于渐渐升起一团火,也许,他从未遇到过这般违逆他的人。那焚烧一切的怒意在他的极力克制下回归平静,许久,他为我系上衣扣,披上斗篷。
他把我留在了白塔之上,弃之如敝履,背影消失在佛殿。
我记得多铎说过,多尔衮不信佛。大乘佛教的教义使人回归理性。而理性和冷静,一向是多尔衮最不缺的品性。
这夜,我被安公公送回王府。
在回去的路上,我嘲笑自己前一刻还在为多尔衮对于锦虞的凉薄和寡恩找借口,下一秒却感叹自古无情帝王家。多尔衮不是帝王亦是帝王,我以为自己是谁?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工于心计,无耻卑鄙,离间他与多铎兄弟之情的女人,他何尝对我有一丁点真心实意?
第二天清晨,我以为睁开眼睛会被逮捕下狱,可是直到秀儿第三次来催我,我依旧可以行动自如,不受任何约束,于是便走得有些不安。今日之事不可留,我与那魔王此生注定不会再有交集,即使存在着什么误会,也会被我一并带走。我一连往返了五次,还是带走了那件黑裘。
李南珠见了我的行礼,略带惊讶地瞥了我一眼,随即又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让我换上秀儿的衣衫和妆容,还在我面上遮了一块薄纱,假装受了风寒的样子,如此这般,我便与秀儿有七八分像了,直到随李南珠踏进府外等候的去朝鲜世子府的马车,都没有人认出我是司马疏星。而真正的秀儿,却锁了门蒙头躲在被子里睡觉,直到下午李南珠回府才能偷偷溜出来。
朝鲜世子府比我想像中的要精致舒适一些,虽说是人质,可见多尔衮对他们不薄,甚至在他归国这天遣人赐了笔墨龙砚,寓意世子能够接朝鲜绫阳君的班,早登大宝。
我利索地换下了秀儿的服饰交予李南珠,按照她的安排换上了汉服,混在世子嫔姜氏的侍女中。
送别仪式持续了很长一会,鼓乐声喧中,即将离京回国的朝鲜人质无论男女主仆难掩欢喜之情,热泪盈眶,而滞留的人质如李淏和大臣等时而哭哭啼啼时而慷慨高昂,感叹悲欢离合的人生,抒发愈演愈烈的羁旅之思。
李凒更是拿出他在沈阳府上的诗作缅怀这八年的质子生涯:
身为异域未归人,家在长安汉水滨。
月白庭心花露泣,风清池面柳丝新。
黄莺唤起辽西梦,玄鸟飞传塞北春。
昔日楼台歌舞地,不堪回首泪沾巾。
在这样的场合,我笃定没有人会留意世子姜氏如何多了一个侍女的。李南珠帮我安排好了一切,所有环节天衣无缝,岂料清朝的护军头领却是达海。我心虚地埋着头,他盯着我,从李凒和姜氏带着一大摞家书踏出世子府,到我上船,终究没有揭发我。
也许,在他的心里,还是给芸溪留了一个位置。
离岸那一刻,我却和很多归国的朝鲜人质一样难以自抑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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