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从,当年我尊你一声帝师,是因为你这些年所做,的确值得我敬重,” 丹朱忽然扬声,“可你如今罔顾十万兵士,孤身折返,只为这一三苗女子,可还配得帝师二字?”
猎猎寒风,他衣袂翻飞,音已渐沉下来:
“如今水患四起,生灵涂炭,你却为争帝位下毒软禁尧帝,可当得起王子之名?”
“他老了,竟然会信你和姚重华,”丹朱隐隐带笑,揭开阿黎身世,“若非我与苗族王女早已相识相知,做下如此圈套,又怎会窥得你的野心?这些年你治水,实则暗中扶植姚重华,妄图夺取帝位,以为我会袖手旁观吗?”
善从笑而不语,看了一眼丹朱身侧的阿黎,目光有如实质。
那双漆黑的眼,不怒生威,生生让前排百余将士倒退数步,彻骨恐惧。
天色越发沉了下来,四周不知何时已燃起了火把,从山崖顶到河水边,一点点的火把,渐渐连缀成了一片。那抹身影在火光中未动分毫,仍静立在崖口。
阿黎的眼,早被风沙吹得难以睁开,却觉得他是在看着自己。
丹朱的耳语,和着风灌入耳中:“如今三千兵士在侧,他即便是天纵奇才,也逃不过天险的牢笼,数千的兵刃,”他停了下,又道,“我只要逼得善从离开帝都,便可不要他性命。”
声音落下,她已背脊微痛,被解了禁锢。
“帝师,”因为长久不语,阿黎的声音还透着沙哑,“三苗与尧帝征战十数年,死伤无数,早已厌战,阿黎为三苗子民,只能负你。”她未有丝毫犹豫,将手反转过来,轻握住丹朱的手。
半年前,她不过随性游走枉山,妄想探一探所谓‘帝师’是何等风采,却被三苗叛徒推下山崖,意外被他救下,而也因此有了借口长留在他身侧。短短半载,荒蛮枉山中信手采药的他,水漫村寨背负老弱的他,还有入帝都时举城相迎的他……早已尽刻入心。
那场逼婚,究竟是为让他失去帝心,还是为己私念?
如今,她已明白,却再没机会告诉他。
“早在三年前,我就与丹朱王子定下盟约,愿以王女之身联姻,为民止战。今时今日,有些话不必再说,你应该明白。”
她脸上渐缀了些凉意,三年未下雪的黄水流域,就如此悄无声息地落了漫天碎雪。
善从,只要今日你策马离去。
天大地大,总有存身之处。
只是她没想到,这终是自己和他的最后一句话。
“阿黎,”善从依旧神色平淡,“你既有婚约在先,善从断不会妄求。”
这也是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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