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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于色。心想劝劝她犯不着和这些小娘们儿生气,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老许站在旁边,他委实磨不开脸。

  梁柳贯不怕这帮长舌妇,安之若素地下楼,三个女人立即不敢出声。她站到客厅中心,不卑不亢地说:“你们说得对,我没什么可傲的,也就比你们强一点:靠自己吃饭。不用每天看丈夫脸色,回娘家看兄弟父亲脸色,眼馋别人挣钱就造谣。我是不会下蛋,下蛋的都是鸡。至于男人都喜欢我这样的,谢谢你们抬举,我知道,受男人欣赏的女人总会遭到同性的嫉妒。不过我很满意我的家庭,并没有离婚的打算。”

  说罢,梁柳直接走出大门,不愿多留一分钟。何仲平想她气急了,估计连他也怨上。果然梁柳没有坐回门口的吉普车,转个弯向下山的小路走去。纵然他有一万个不放心,面前几双眼睛看着,加上三个娘们儿的嚼舌,他断不敢敢此时追出去,一来他的颜面尽损,二来坐实了梁柳偷腥的谣言,只好隐忍不发。

  今天的家丑全被何仲平一个外人听去,况且何仲平与他是平起平坐的关系,许宗祥面子上更挂不住,装出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瘫坐在沙发上道:“何兄的恩情许某铭记在心,今日犬子病中不便,见谅。”歪着头对陈凤英请来的嚼舌娘们儿说:“还请诸位回去罢。”

  远方水泥灰的天空深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门前的两只燕子来回低飞盘旋,如大地上所有生灵期待那样,一场痛快的夏雨将至。仲平应该为自家院子里的枇杷树高兴,整日的酷暑暴晒使枇杷树叶低垂,向阳一面的叶片开始失水皱缩,颜色呈现焦黄。过去的日子他常常担心这课枇杷树的生长状况,他的喜怒哀乐仿佛为这课枇杷树所系,一丝丝风吹草动都令他担忧不已。如今他希冀这仅仅是虚张声势的雷电,倘若那棵树有闪失,他恐怕再也无法伪装下去。

  仲平计划先摆脱她们,梁柳走的是小路,车辆不能通行,先找一个隐蔽处停车,再抄近道寻她。

  “何长官,你看天快下雨,我们几个都是跟你顺路的,一起走好不啦?”脸像抹猪油的甲太太拿胳膊肘抵何仲平,说话嗲声嗲气,方才就是她骂梁柳不会下蛋,气得仲平咬牙切齿。

  “是的呀,冯太太坐的了你的车,我们坐不了吗?”乙太太用食指勾勾他胸前的口袋,末了眼皮翻来覆去送秋波,咬着下唇一副欲语还休的贱样。

  事情扯到梁柳身上,何仲平难免畏首畏尾,怕他人多心。尤其是在长舌妇面前,他不好推脱,大方地请三位上车。一路上叽叽喳喳,她们说话尖声尖气,沪语讲得极难听,像叽里咕噜说鸟语,与梁柳说的上海话截然不同。

  她说起沪语,真真是吴侬软语,轻声慢言,他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知道几句“侬”、“伊”、“好的呀”,每次她讲上海话,人也不似平素要强固执。他最喜欢她说“覅”,嘴唇微微上撅,分明是拒绝的话,语气听来却像撒娇。可惜她只同冯雁回讲沪语,毕竟方言要两人对话,她身边就冯雁回一个家乡是吴地的人,他们谈话自有一种亲密无间感,旁人无论如何掺杂不进。

  他们聊天讲到有趣处,梁柳笑得直捂肚子,无力地倚在冯雁回的肩头。两个人头贴着头,顷刻仲平耳里只有他们哈哈的笑声,想逃也逃不掉。去年他一头陷在单相思中,冯雁回不早不晚来消夏园,他和梁柳带着钧安在南街买冰镇石凉粉吃,付完钱端着两碗石凉粉出店门,梁柳已经跑到树荫下欢迎她久违的丈夫。他永远不会忘记彼时的情景,冯雁回穿着灰绿色的军装衬衫,摘下宽沿军帽为梁柳扇风,笑道:“热不热?你今天穿的格子裙老好看的,颜色显白。”一嘴黏黏糊糊的国语,任谁都能听出他说得艰难。

  他似乎一直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多余的人。

  他认命地想,这份拥挤隐晦的爱再一次验证了他对自身命途的悲观预测,永远的多余,永远的不合时宜。

  山风吹斜雨丝,空气中夹杂些许土腥味,天空中央泛着乌灰色,而遥远的边际则是惨白一片。若此时能从对山俯瞰,葛山便像是被一层雨幕包围。两道闪电划过天穹后,雨势渐猛,硬币大的雨滴砸在人的额头,钝钝地疼。仲平暂借小教堂的屋檐躲雨,不禁自责今天的祸事全是怨他多管闲事,忧心忡忡地望着曲折湿滑的小径。距它一臂之遥的是幽深的浓绿山谷,他内心中担忧恐惧和一种心有灵犀的感应胶着,他隐隐相信她不会为蠢人置气而犯险。

  十字形哥特式的平房教堂是信义会集资所建,房前的尖塔接受着各国基督教徒的虔诚祈祷,葛山和基督教有着不解之缘。眼下山上五百多栋万国建筑,追根溯源起自于一位挪威的宣教士来此地传福音,发现葛山钟灵毓秀,尤其是夏日山上格外凉爽,于是圈地盖房。随后各国宣教士、周边地带的洋行商人纷至沓来,三十年间竟成就一个万国消夏园。

  天蓝色的尖拱形小门内传来女性的歌声,并非唱诗,仅仅是单声吟咏,却无比庄严神圣。歌声渐息,紧接着是一阵舒缓轻盈的钢琴声响起,如溪水般清澈畅快,流淌过他焦躁的心上,洗去所有的不安痛苦。何仲平扒着门缝窥视教堂内部,布道台上站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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