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谈起八喜那喜爱溢于言表,也有崇拜与同情。八喜昨晚卑微乞求母亲,说是这辈子的最后一个请求,以后都听妈妈的话,再也不奢求什么了,她求他们把乐器和随身听带来,她要录下自己演奏的一场音乐,留给我。
昨夜,玉兔东升,她身穿宽大的病服,竭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笔直站在窗户前,怕打扰别人,她尽量将小提琴往窗外送,用肩膀和头部将琴尾夹得紧紧的,寂寥而神圣地拉出了卡农这首曲子。
她请了护士,用随身听帮她录下来。
听了现场演奏的护士赞不绝口,一直激动而回味无穷地讲,听到那样好听的音乐,都快听哭了,八喜同志太棒了,她这一生永远忘不了那个月色。
是啊,八喜在音乐方面的天赋极为耀眼,我也忘不了吝啬的她好不容易同意演奏的那几场音乐,她拥有的是真材实料的才华,而不是虚无缥缈的容貌。我知道,她喜欢音乐,只是不喜欢被专断强横的母亲以逼迫的形式,令她接触自己喜爱的音乐。那样的她,越来越疲惫,也越来越紧绷,所以叛逆,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演奏了。
护士已先替我打开了随身听,热情放起八喜为我演奏的曲子。她送给我的卡农承载了太多无法言明的感情,随着温柔的弦音响起,我与她十来年间的往事渐渐清晰在眼前。她仿佛借着柔音叙述曾经的岁月,沙哑在我耳边吟喃低语,待曲声层层加重,激烈争吵的画面也随之浮现,她圆润温暖的音技又和了我们的争执。悲伤喜怒,嗔恨怨念,不过须臾而过,最终的尾声轻稳绵长,心头最直观涌上来的,是关于成长这么一件欣悦又沉重的小事。
八喜,我好像真正成为了你的钟子期。
我擦泪低头拆信,她在信中写道:有时候看着安静独行又成熟的你,已经放弃你的我,会心疼那么一下。然后我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挽救这段友谊,好像搞砸了呢,对不起。没经过你本人同意,擅自把你秘密泄露给别人,是我没有顾虑你的感受,欠你一个郑重的道歉,对不起。我也试图学好,好像不是那么成功,对不起。这么多年,你也老是忽视我,你也欠我一个道歉,我替你说了吧,对不起。
我最好最好的罗西,眼看我起高楼,眼看我宴宾客,眼看我楼塌了。请你也一定不要和那些人一样笑话我,我很在意你的嘲笑,从前到现在一直是。
想起你会嘲笑我变坏,我就停止了。想起你会嘲笑我是卑劣的朋友,我哭了一个晚上。想起你会嘲笑我失败的花季,我会改过自新,好好保护自己,做个自尊自爱的女生,努力爬起来重新开始,考上音乐学院,做一个纯粹的音乐艺术家。
我的眼泪滴答滴答直掉,站在她演奏小提琴的地方,我哭得极度崩溃,才深深意识到,我对被我误解的朋友都做了些什么。我告别过去,明明也努力想要变好,却又将一切搞得一塌糊涂,而我的朋友,包容了冲动又舍得绝情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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