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本公主至今逍遥法外,茶客们已是一阵骚动,恨不能立刻冲进九乾城,将我这个恶人绳之以法。
我也以为梦周这个典故讲得精彩,独独说我花心这一点,让人微觉恼怒。我绕去茶馆里侧,将两盘甚好吃的瓜子儿顺入袖囊子里。嗯,这也算是对他的小惩大诫了。
刚要离开,二楼上忽然走下一个身影。
我虽立刻认出那身影,却也定睛地看了好半晌,脚底下像生了根似移动不得。
那是慕央。
这一年来,除却在群臣大宴中远远瞧过一回,我没再见过他。
旁边蓦地有人问:“姑娘怕是认得这一位吧?”我回转头,是茶楼里小二。他打量我一眼,又道,“看姑娘的气度,应当是哪户官家小姐。”
茶楼外种了一排女贞子,慕央站在人来人往的街畔,任暮色携着飞花,披了满肩。
我本想说我不认得,可不知怎的,我就点了一下头:“他是慕央。”
那小二又多事道:“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因慕将军是我们茶楼的常客,隔三差五便有喜欢他的姑娘上我们这来。”一顿,又凑近道:“小姐这等风姿样貌的,小的还是头一回见。但要我说,小姐还是放弃吧,这慕将军的心里,还记挂着过世的夫人呢。”
我老远望去,慕央站在街口不走,像是在听这一段故事的收尾。
隔了一会儿,我才又问:“你怎么晓得?”
小二朝茶楼深处看了一眼,小声地说:“要不是还记挂着,但凡有昌平公主的段子,慕将军必定来听。这百里京城,谁不知道是昌平公主害死了先夫人?”
他说到这里,像是惦记起什么事,飞快掐断了话头,往茶楼外侧挤去。
这时候,梦周先生将语峰一转,说道:“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说起来,那公主纵使作恶多端,倒也是个可怜人。据闻她出生后,便很不受先皇帝待见。皇宫里头,除了那将军,几乎无人与她亲近。直至后来,先皇帝像是悔悟,这才将她宠上了天。只是这一冷落,一荣宠,就让她骄纵起来,没享几年福,就关去冷宫了。”
又说我关去冷宫那天,曾一人跑来街头听说书段子。那是个霞色满天的黄昏,最后还是慕央领着侍卫,将我押了回去。
梦周说完这段话,小二恰恰挤到慕央身边。慕央眉间似有动容,可依然看不出悲喜。他沉默片刻,放了一锭赏银在小二的托盘里,转身离开。
我看着那背影,留在原地,将故事听完。
说书人说老桥段,桥段里头的年华也旧了。连喜怒哀乐,也没有了从前的色彩。
梦周先生结尾时,有句话说得好——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原来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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