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孤独的躺上隔壁那张床。成煜到嘴的零食若是不幸给妹妹瞥见,她三步蹬上来就一把抢过,同土匪流氓一样打劫得蛮不讲理。他一二年级的那沓田字格本,布满了妹妹的乱画符,她是拿他的作业本练“字”呢,可那些四不像的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的确构不成任何一个字。裤子口袋还被塞进了她那块被妈妈收藏起来的口水兜,说要送哥哥做护身符,想到上面曾经浸满妹妹的口水,闻成煜恨不能撕碎了它,再塞回妹妹的嘴里。
有次学校里,一男同学使恶作剧,将吃完的口香糖粘上了妹妹的后脑勺。发丝和胶基紧紧黏合,计无所出,不得不剪去一大片头发。妹妹哭得昏天黑地,成煜瞧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禁不住快意,大声笑了出来。结局可想而知,他得了一顿来自小胖萝卜的胖揍,然而他还在无声默笑,笑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家中横行霸道的妹妹,在外终归有人替他惩治了她。
父母反倒从不怪罪何知茵,总爱惯着她,由她胡闹。那会儿成煜心底已有了模糊的概念——爸爸妈妈只疼妹妹。
六岁的闻成煜一个人睡在单间,夜里尿床,冰凉的潮湿感冻醒了他。意识到自己留下偌大的一汪水后,恐慌和挫败层层袭来,翌日不意外的收到了父母所谓“小男子汉还尿床”的批评教育。而何知茵尿了床,醒来指那一块地图,急中生智胡诌道“这是我汗湿的”,爸爸却笑着夸她“汗得好,我茵茵就是聪明”。
闻成煜一度相信,妹妹是年纪尚幼才在爸妈那儿有诸多破例。他努力不为他们添麻烦,小学一年级,同龄的小朋友皆由父母接送,他就已办好月票,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乘公交车独自上下学。尽管如此,依旧不怎么受待见,这个家庭似乎有种畸形的倾向——重女轻男。身为长子的他,大抵是妹妹的附属品。
何知茵虽调皮,但伶牙俐齿、擅长撒娇,在父母面前,该乖巧的时候绝不为非作歹,该使性的时候绝不缄口默言。成煜打小便不喜言语,看上去闷头闷脑的。父亲难得出差归家之际,知茵会缠在爸爸身上甜声撒娇,而他甚至不愿开口唤上两句,更惹得了不满不悦的说教。岁月更迭,他愈发沉默。
妈妈常常在何知茵哭诉告状之后,绷着脸告诫他:“你是哥哥,要让着妹妹”。
他是哥哥,就必须让着妹妹?他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况且分明是妹妹时常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欺负他,教他抹眼泪。
闻成煜瞅着那个该死的圆滚滚的妹妹,不,在此刻的他眼里,压根算不得什么妹妹,那是一滩化形为人的肉,白嫩泛着油光,两颗黑黢黢的眼珠子淌着坏水,似乎正计划着下回该如何捉弄他。
他在她眼里,一定也算不得什么哥哥,或许仅仅被当成了一个供她捯饬的玩具。
小小的成煜脑袋里藏着幻想——如果何知茵消失就好了……
待到他长成少年,心境却大有改变。在校和在家一样落寞的成煜慢慢觉得,妹妹的折磨是变相的亲近。她似一条癞皮狗,死死缠闹,紧追不放。
于呼吸微弱的家里,何知茵锲而不舍的纠缠,为他添了几分温暖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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